第二个进入牢房探视的是阮小小。
她的步履有些杂乱，似乎心情紧张。
直到那个半倚石墙的熟悉身影出现，她才匆匆加快了脚步，来到监室门口。
“仙盟的告示我看到了，没有重罚。”她声音不高，在幽闭空间里却异常清晰，“看样子，你的‘计划’算是成功了吧？”
阮小小早在试炼之地就知道了林砚做这些“恶行”的苦衷，再加上她是太乙门卧底事件的亲历者，自然知道林砚是想将计就计揪出设局算计仙盟的幕后黑手。
林砚抬了抬眼，牢中阴影模糊了他神色，唯有一双眸子依旧锐利，“嗯，基本成功了，后面就静观其变，或许他们会出现，或许他们察觉到异样，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好，那后续有没有我能做的？”阮小小身子贴向玄铁栅栏，又靠近了几分。
可林砚并没有与她双向奔赴，依然站在原地，告诫道：“一切尘埃落定前，最好和你的同门、师长待在神农谷驻地，不要落单，远离是非。后面的事，恐怕还有波澜。”
这种直白却略显疏离的关心让阮小小指尖微蜷，她沉默片刻，努力让声音显得自然：“如果……我是说如果，仙宗大会结束后，无事发生……我想邀你到神农谷一游，你可有闲暇？”
“嗯？去神农谷做客吗？”林砚微微一愣，并没有立刻答复。
他之前确实答应了外公林陌鸿在仙宗大会之后去东域林家认祖归宗，顺路去一趟神农谷倒也不算费事。
而且听说神农谷风景旖旎，拥有各种奇花异草，若是师尊愿意跟自己一同去，正好可以带她也游览一番。
“好，没问题。”林砚一边走近几步，一边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太好了！”阮小小眼中放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微微侧过脸，藏起一抹微红，“我是说，谷中有几张失传已久的药膳食谱，一直无人参透其中奥妙……林道友你厨艺高超，说不定能参详领悟。”
“食谱？”林砚笑了笑，这倒是有点意思，他倚在靠栅栏的前边，点头道：“可以啊，到时候我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学会。等我学会了，我教给你们。”
“好！”阮小小握住栅栏的手紧了紧，她又小声问道：“还有……你之前说的，若我想品尝你的手艺，随时可以找你，是认真的吧？”
阮小小字句温柔，暗含期许。
牢房中一片死寂，只余角落里冷凝的水滴声。阮小小能听到自己心跳微微加速，等待着他的回应。
栅栏后，林砚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思索——
这姑娘……莫非是个吃货？
“咳，阮姑娘，在下毕竟是南域宗门弟子，与神农谷相隔万里，终究不太方便。”林砚语速平缓，只抓住了最表面的意图，“但你若是真喜欢美食，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可以将毕生厨艺倾囊相授，写成一部菜谱赠予你。这样你学成之后，便可随时自行烹饪，说不定另有一番风味。”
“……”阮小小怔怔地看着林砚，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心尖。
她嘴唇动了动，那句更深重的“我想和你一起尝遍人生百味”不得不咽回了肚里。
巨大的失望让她欲逃离现场，脚步却像灌了铅，挪不动。
恰在此时，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鲜明的冷冽幽香钻进她的鼻息。
这香气……清冷、孤绝，却又唯美至极。
拥有百花躯的阮小小对各类香气极其敏感，她能确定，这是女子的身体长期被香料浸染后产生的体香。
这种香气会出现在林砚身上，必须是非常靠近、非常私密接触才会沾染的味道！
阮小小猛地抬起头，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玄铁栅栏，“你……你身上……”
她的声音，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失控般的颤抖：“为什么会有‘冷梅寒香’？！”
林砚被她突然的质问问得一怔，随即本能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他能闻到的只有地牢的陈腐气息和自己身上熟悉的味道，并没有什么异常。
“什么‘冷梅寒香’？”他皱眉反问，困惑中带着被莫名指责的烦躁，“阮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此地污浊，何来梅花？”
林砚的态度彻底点燃了阮小小的委屈和失落，他那理所应当的不解，隐隐不耐的轻视，如同一根针扎破了她所有强装的自尊。
“对！是我搞错了！我全都搞错了！！”阮小小猛地抽回搁在栅栏上的手，大吼一声，眼眶泛红，头也不回地跑了起来，如一阵决绝的风，消失在幽暗石阶尽头的微光里。
林砚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一个头有两个大——这女人还真是有些奇怪……
地牢入口处的那名狱卒看向阮小小哭着冲了出来，也是有些纳闷地进来，问道：“呃，还有一个，你见不见？”
“见！”
…………
所幸，第三名探视者终于是个男的了。
牢门吱呀作响，林毅鹏带着一枚装有丹药、法器和符箓等物资的纳戒踏入监室，这还是两日来林砚第一次请探视者进入牢房内。
林砚环顾四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呃，实在没地方可坐，二舅，你将就站一会儿吧……”
听到“二舅”这个称呼，林毅鹏身子一颤，眼圈不禁泛红，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带着温柔的笑容摆手道：“无妨，我本来也不久待。这些东西，都是你外公托我带来的，他不便出面来看你，你懂的……”
林毅鹏把手中的纳戒交给林砚，然后又从自己的戒指中取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丝绢仔细包裹的银丝剑穗，林毅鹏抚过穗子上缠绕的银丝，嘴角含笑，“这东西，是你母亲十九岁那年跟我打赌，输给我的‘赌注’，也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没想到一晃百年过去了……”
林毅鹏喉头微动，把剑穗递给林砚，“现在，这个交给你。”
“二舅，若这是我母亲留给你的东西，我怎好拿走？”林砚连忙摆手。
“傻孩子。”林毅鹏伸掌重重按在他肩头，“我交给你，自然是因为我用不上了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砚，“现在，你才是她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