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挣扎着，在混沌中沉浮，意识如断线的风筝。
一片黑暗里，忽有微光刺入，是烛火摇曳的暖黄。
“砚儿……别怕……”
温软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清冽的幽香，这份刻进骨子里的熟悉，似幻似真。
恍惚间，有一只微凉的手，动作极尽轻柔，正用浸湿的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的冷汗。
微光的模糊视线中，是江珞璎那张绝美却写满焦灼的脸，她的眼神专注而心疼，小心翼翼地，仿佛他是世间最易碎的琉璃。
“师尊……师尊……”
林砚无意识地呢喃，喉头哽咽，想要将那沉甸甸的依恋和此刻重压心头的阴郁一并吐出。
然而，下一刻，养母汪金花布满血痕的脸骤然出现在他眼前！
消瘦苍白的脸颊上，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声，却又仿佛是最震撼的诘问。
“不，不……娘！娘！！”
意识猛地抽离幻境，林砚骤然惊醒，胸膛剧烈起伏，冷汗涔涔。
眼前并非青鸾峰温暖的小院，而是陌生的湖畔山林，四周空寂，天空阴霾，小雨淅沥而下。
林砚坐起身，抬手抹去脸上的湿痕，指尖冰凉。
“下雨了……？”
林砚喃喃自语，环顾四周，身边空无一人。
他唇边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想起之前几日，自己也是这般从昏迷中醒来，不过那时却有一个身影守候在一旁。
如今，阮小小与江珞璎，这两位曾经守护过自己的女人，都被自己伤透了心。
林砚站起身，开始为自己施展太玄十二针，并服下疗伤丹药。
虽然他的伤势已经在九纹金丹与乾元心经的自行运转下有了一定的好转，但仍有几处经脉受损比较严重，若不及时治疗，恐怕留下后患。
趁着调息疗养的工夫，林砚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思考眼下的局面……
…………
自从发现有人试图挑起东域修士与太乙门的纷争以来，林砚就本能地将自己视作了一个偶然窥见真相的“局外人”。
然后，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去搜集证据，解开阴谋，一路畅通。
林砚虽不敢妄言自己算无遗策，却也自信做到了旁观者清。
随着欧询的落网，东域修士与太乙门之间的误会解除，甚至“意外”牵出了严明的身份，又揪出一个潜伏更深的卧底，似乎事情的发展一切向好……
如果换另外一个聪明人到林砚的位置上来，他或许会继续带领众人将试炼之地内的太乙门“卧底”全部捕获，然后再想办法揭开整件事的黑幕，揪出幕后主使，成为化解危机的“英雄”。
但，林砚并没有这样“顺其自然”。
严明的意外暴露，让林砚彻底冷静了下来，也让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个现实：他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侦探，他的思维层级也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明……
他能分析出来的所有结果，都像是在解答一道道有人刻意设计好的算术题，几乎都只有一个标准答案。
这个现实不禁让他毛骨悚然，也让他在恐惧中开始了自我怀疑与真正的独立思考。
之后，阮小小的话更是点醒了他。
正如林砚下意识地以为“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才是正常的——他同样惯性地认为，阴谋布局者就是要“害人”。
可倘若，幕后黑手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要“害”他，而是要“捧”他呢？
假如，背后执棋之人就是要将他塑造成一个“英雄”或者“救世主”呢？
带着这种疑问，林砚猛然想起了那个自从进入中州以来，就在暗中“助”他的神秘人。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局外人”，甚至，有可能他才是这场阴谋的主角……
想明白这些之后，林砚便下了决心：无论自己的推测对或不对，他都要与“预想中的自己”反向而行！
原本的林砚会团结众人，那他接下来就众叛亲离；原本的林砚会锄强扶弱，那他接下来就恃强凌弱；原本的林砚会恪守正道，那他接下来就邪魅乖张……
总之，他的底线是不杀无辜之人，除此之外，他不限制自己做任何的恶事，也不怕得罪任何人。
这样一来，无论幕后之人针对林砚的计划是什么，这场试炼结束之后，从传送门里出来的人，都绝不会是他想要的那个“林砚”！
“呼……”
经过两个时辰的调息，林砚的伤势终于稳定了下来。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不过这对于几乎拥有无限神念之力的林砚来说并不是问题。
“好了，耽误了两天时间，也该考虑考虑这场试炼的‘正题’了……”
林砚看着眼前的这一片湖泊群，淡淡一笑。
…………
夜色如墨，静谧如渊海的湖面反射着不知从哪投来的幽蓝微光，显得神秘而危险。
林砚踏着凌云剑疾速掠过水面，神念如网般铺开。
突然，远处传来水波翻涌之声，他身形一顿，眼中精光闪过——这是某种大型水生妖兽的气息，就在前方三里处的深潭。
难怪这一大片区域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妖兽活动，看来，这家伙是整片水域的霸主，独占了这方圆数千里的湖泊。
“就不知道这‘千湖之主’，有多少斤两了。”
林砚淡淡一笑，正欲前行，忽然感知到侧方有其他修士的灵气波动。
他没有回避，反而迎了上去，不过片刻，对方也察觉到了他。
很快，一道白影翩然而至，林砚清晰地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居然是她？！
来人正是同为乾元宗弟子的白鹤峰二师姐，柳梦心。
“林师弟？太好了，真巧。”柳梦心手持白霜长剑，眸中带着几分惊喜。
林砚嘴角微勾，眼底却一片冰冷，他拱手道：“柳师姐，是挺巧的，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这几天，我一直在依宗主大人的吩咐寻找同门师兄弟，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终于是皇天眷顾，让我遇到了林师弟你，我们可以好好互相照应了！”柳梦心声音兴奋，颜笑嫣然，一边说着又靠近了一段距离，林砚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香。
对于柳梦心的殷勤，林砚心中不禁冷笑。
他清晰地记得，之前的数年，这位清高的白鹤峰二师姐对自己是如何的冷漠与疏离。
如今经过宗门大比和仙宗大会，林砚崭露头角，她定然是清楚了自己的实力，便在这假装跟自己很熟的样子。
林砚也懒得跟她绕弯子，开门见山问道：“柳师姐，你半夜独行至此，是为了前方那头水蛟龙而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