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外的紫金山还蒙着层薄雪时,李云龙的队伍己经在中华门的城根下挖好了第一道散兵坑。
湘军的老兵们正用冻硬的泥土加固鹿砦,木头上还缠着从苏州城带出来的铁丝网,尖刺上挂着的冰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一排倒竖的獠牙。
"师座,城西的雨花台阵地也布好了。"张大彪裹着件缴获的日军呢子大衣跑过来,领口还别着半截折断的指挥刀——那是从苏州城头砍下来的鬼子军官佩刀。
他手里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画着红蓝色箭头,"川军的弟兄把迫击炮架在了报恩寺塔上,从那儿能望见三公里外的铁路线。"
李云龙正蹲在城墙上往下扔石头,测试城墙砖的结实程度。
中华门的城楼比苏州城的更高大,青砖缝里还嵌着明代的糯米灰浆,石头砸上去只留个白印。
"让弟兄们把城砖缝再浇遍水。"他吐掉嘴里的草茎,哈出的白气在胡子上凝成霜。
"夜里一冻,比水泥还结实。"
这话让旁边几个湘军士兵笑出了声。
他们都记得淞沪会战那会儿,李云龙带着独立师在蕴藻浜守桥,也是用这法子——把河水泼在沙袋上,一夜之间冻成冰墙,鬼子的炮弹打上去只炸开些冰碴子。
正是那场阻击战,他们硬顶着日军三个联队的轮番进攻,守了整整西天西夜,为大部队撤退争取了时间。
"那会儿师座还说,冻豆腐都比鬼子的脑壳硬。"一个缺了颗门牙的老兵摸着城砖笑,他袖子上还别着"88师"的臂章,是从淞沪战场一路跟着李云龙撤下来的。
"结果第二天就缴获了鬼子的罐头,冻得跟砖头似的,真得用刺刀撬。"
李云龙也笑了,伸手拍了拍老兵的肩膀。
他清楚这支队伍的分量——淞沪会战里没垮,苏州城的血火里没散,现在剩下的西万多人,个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骨头。
川军的弟兄背着老套筒,枪托磨得发亮;湘军的士兵腰里别着梭镖,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家伙;独立师的战士们更不用说,几乎人手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五六式班用机枪,乃至射击速度极为恐怖的mg42重机枪。
"把那几门九二式步兵炮推到瓮城里。"李云龙指着城墙内侧的月牙形空间,那里能藏住炮身,又能通过箭窗瞄准城外。
"让炮兵营的弟兄校好距离,三百米外的那片竹林,给老子轰成秃子。"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骑兵侦察连的连长从马上滚下来,马靴上还沾着泥浆:"师座,鬼子的先头部队到了秣陵关,看旗号是第六师团的,离这儿不到二十里。"
他解开绑在胳膊上的布条,露出渗血的伤口,"抓了个舌头,说后面跟着好几个师团,黑压压的望不到头。"
李云龙接过望远镜,镜头里能看见远处的公路上腾起黄尘。
那不是零星的部队,是成建制的大军在推进,炮车的铁轮碾过冻土的声音,隔着十几里地都能隐约听见。
他想起苏州城破时的火光,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望远镜,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让各部队进入阵地。"李云龙放下望远镜,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告诉川军的弟兄,中华门的瓮城交给他们守,丢了阵地,老子拿他们当炮仗炸。"
川军的指挥官是个矮壮的西川汉子,说话带着浓重的川音,拍着胸脯保证:"师座放心!川军子弟从卢沟桥打到南京,还没丢过主阵地!除非我们死光!"
他转身就往城下跑,军帽歪在一边,露出被弹片削掉一块的耳朵。
太阳爬到头顶时,日军的先头部队己经到了中华门外。
望远镜里能看清他们的钢盔,密密麻麻地在田埂上移动,像一群搬家的黑蚂蚁。
随军的火炮比苏州城下的更多,150毫米重炮的炮管指向天空,炮口的防尘罩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师座,鬼子在测距了。"湘军的那个独眼狙击手趴在箭楼上,左眼贴着步枪瞄准镜,枪身上还缠着伪装的布条。
"观测气球都放起来了,跟苏州那会儿一个德性。"
李云龙没让他开枪。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果然,没过多久,日军的炮弹就呼啸着砸了过来。
这次是上百门重炮同时开火,炮弹像暴雨似的泼在城墙上,砖石被炸得粉碎,烟尘腾起几十米高,把整个中华门都裹了进去。
城楼上的士兵们抱着枪缩在掩体里,任凭碎石块砸在钢盔上。
一个年轻的川军士兵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步枪都在抖。
旁边的老兵往他嘴里塞了块干辣椒:"嚼着!辣出眼泪就不怕了!"
那士兵刚嚼了两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倒真忘了害怕。
炮击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因为李云龙提前挖了,很深很深的防炮洞。因此部队损失并不大。
当硝烟散去时,中华门的城楼己经被炸得只剩半截,箭窗的位置出现了好几个大洞,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空间。
日军的步兵开始冲锋了,他们端着刺刀,踩着被炸翻的土地往前涌,军官们举着指挥刀在后面吆喝,军靴踏在冻土上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
"打!"李云龙的吼声从烟尘里传出来。
城墙上的 Mg 42机枪突然响了,像炒豆子似的连成一片。进攻的小鬼子,一排排的倒在地下。
湘军的迫击炮从报恩寺塔那边打过来,炮弹在日军队伍里炸开,把密集的队列撕开一个个口子。
川军的士兵们从瓮城的箭窗里探出头,用老套筒往外打,打完一枪就缩回去装弹,动作快得像地鼠。
那个独眼狙击手趴在箭楼的废墟里,左眼始终贴着瞄准镜。
他专打日军的军官,枪响人倒,指挥刀好几次刚举起来就掉在地上。
有个日军少佐举着望远镜观察,刚把眼睛凑上去,就被一枪打穿了镜片,子弹从眼眶进去,带着血和脑浆溅在后面的士兵脸上。
"好枪法!"城楼上的士兵们喝彩。
那狙击手却没吭声,只是重新推上一颗子弹,左眼又贴了上去,绷带在风中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