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旅长端着一碗米汤。
他走到苏牧身边，这个年轻人正靠在一截断壁上，小口地吃着炒米。
“苏牧同志。”
黎旅长的声音有些沙哑。
“黎旅长。”
苏牧站首了身子。
黎旅长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那股黄烟，是你们弄出来的吧。”
苏牧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黎旅长的声音沉了下去。
“知道。”
“那是日军的将子炮弹，一种毒气弹。”
黎旅长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搪瓷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你……你怎么敢！”
“我们是八路军，是人民的军队，怎么能用这种……这种丧尽天良的武器！”
苏牧没有辩解，他只是抬起头，迎着黎旅长愤怒的目光。
“黎旅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今天，这五枚炮弹落在你的阵地上，会是什么后果？”
黎旅长愣住了。
第五旅剩下的这点人，恐怕连一个都活不下来。
“这些东西，是小鬼子造出来，准备用在我们中国人身上的。”
“他们用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人道，什么天良？”
“既然他们不讲规矩，那我们就用他们的规矩，跟他们好好玩玩。”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件事，所有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与独立团无关，与第五旅更无关。”
黎旅长沉默了。
是啊。
跟毫无人性的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
那不是仁慈，是迂腐，是愚蠢。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黎旅长拍了拍苏牧的肩膀，力道很重。
“这件事，到此为止，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对外就宣称，是我们旅的炮兵瞎猫碰上死耗子，一炮端了鬼子的指挥部。”
“是你小子的运气好，不是你小子用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明白吗？”
苏牧看着黎旅长，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
他知道，这是黎旅长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正在这时，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满脸硝烟的汉子走了过来。
“黎旅长，苏教导员。”
来人是112团的团长，张力苏。
“苏团长，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送来的弹药和粮食，我们112团……怕是真的要打光了。”
张力苏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替全团剩下的弟兄们，谢谢你。”
说着，他就要给苏牧敬礼。
苏牧连忙扶住他。
“张教导员，你这是干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
张力苏的眼圈红了。
“是，一家人……”
他扭过头，看着那些正在休整的战士，声音低沉。
“可我这当团长的，没用啊。”
“一个团，拉出来的时候三千多号人，现在……现在连一个营的兵力都凑不齐了。”
“我对不起他们啊！”
一个七尺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阵地上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苏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张团长，人总是要死的，我们当兵的，更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但只要我们的魂还在，这支部队就垮不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我们这把火还在，就总有烧遍神州的那一天。”
“薪火不灭，精神永存。”
苏牧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一些。
“等打完这一仗，我准备在我们独立团搞个识字班，先从扫盲开始。”
“总不能让弟兄们打了胜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张力苏一愣，随即也笑了。
“好家伙，你小子是真能折腾。”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我可听说了，总部给你们团派了个新政委。”
“你这么搞，就不怕你苏团长，跟新政委闹矛盾？”
“到时候，一个要抓军事，一个要抓思想，那暴脾气，啧啧。”
黎旅长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国强那个老家伙，是该有个人治治他了。”
沉重的气氛，在几人的谈笑间，悄然消散。
……
原城。
日军第一军司令部。
田中拓真站在巨大的沙盘前，脸色铁青。
一个作战参谋正低着头，用颤抖的声音汇报着最新的战报。
“报告将军，经核实，军火库失窃的将子炮弹，与第西旅团指挥部遭遇的袭击有关。”
“冈田将军……玉碎了。”
“整个旅团指挥部，连同一个加强中队的守备兵力，全员……全员阵亡，无一生还。”
“第西旅团的指挥系统，己经完全瘫痪。”
啪！
一个昂贵的青瓷茶杯，被田中拓真狠狠地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八嘎！”
田中拓真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指挥部被一锅端。
少将级别的指挥官阵亡。
这在华北战场上，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苏国强！”
田中拓真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家伙。
先是抢了他的军火，现在又用他的炮弹，端掉了他的旅团指挥部。
“给我接通司令官的电话！”
“我要动用航空兵！”
“我要把那个叫苏国强的，还有他的独立团，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我要让他知道，激怒大日本帝国皇军的下场！”
……
第五旅的阵地上。
苏牧和黎旅长并排坐在一处土坡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你小子，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黎旅长递给苏牧一个水壶。
“什么难题？”
苏牧拧开喝了一口，是热水。
“这战报不好写啊。”
黎旅长苦笑着摇了摇头。
“总不能真跟总部说，我第五旅的炮兵，一炮就干掉了鬼子一个少将吧？”
“这牛吹得太大了，总部那帮人精，一个字都不会信。”
苏牧也笑了。
“那就说，是总部的情报准确，我们提前预判了鬼子的指挥部位置。”
“然后集结了所有炮火，进行饱和式攻击。”
“反正小鬼子都死光了，死无对证。”
黎旅长眼睛一亮。
“嘿，你小子，脑子转得就是快。”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黎旅长突然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我听总部的朋友说，最近小鬼子内部也不太平。”
“有些驻屯在地方的二三流部队，军备物资被克扣得厉害，日子过得比我们还惨。”
“己经有好几支部队，在偷偷跟地方上的土匪、军阀做生意了，拿武器换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