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烽火:南洋军特勤敌后破袭记
一、受命于危
1938年深秋,桐柏山深处的枫叶红得像血。陈敬之蹲在山神庙的香案后,借着松明子的光擦拭那支毛瑟枪。枪身刻着"南阳军特勤处"的字样,枪管上还留着长江航运的水锈——三天前他刚从汉口坐船逆流而上,在仙桃镇的芦苇荡里换乘渔船,才摸到这片被日军称为"治安盲区"的山地。
"陈副官,山下传来消息,鬼子在信阳到阜阳修了汽车路。"哨兵老张掀开门帘进来,斗笠上的雨水溅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人原是鄂豫边游击队的交通员,去年在罗山突围时丢了半只耳朵,说起话来总带着漏风的嘶声。
陈敬之把枪栓合上,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庙宇里格外清晰。他展开卷在油纸里的地图,指尖划过淮河中游的支流:"随州的厉山据点、信阳淮滨的渡口、阜阳的粮仓,这三个点构成了鬼子的三角补给线。军座的意思是,要让这条线在三个月内瘫痪。"
香案前突然传来响动,三个穿着补丁棉袄的汉子从神龛后转出来。领头的赵铁山扛着把开山斧,斧刃上还沾着松香——他是随州厉山的木匠,上个月刚把两个催粮的伪军钉死在棺材里。左手边的王瘦猴怀里揣着个铁皮烟盒,里面装着用硫磺和硝石自制的火药;右边的安徽人老马则背着支土造步枪,枪管是用铁轨打磨的。
"陈副官带来多少家伙?"赵铁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松明子的光在他脸上晃,照见眉骨上那道子弹划出的疤痕。
陈敬之从背包里掏出三个油纸包:"十斤黄色炸药,二十发迫击炮弹改的地雷,还有这东西。"他展开张电网图,是从伪军翻译官那里缴获的,上面用红笔标着日军据点的岗楼位置,"厉山据点的炮楼有电网,得用绝缘剪。淮滨渡口的汽艇每小时巡逻一次,老马熟悉水路,负责炸船。阜阳那边的粮仓挨着天主教堂,王瘦猴你带俩人混进去,用燃烧弹。"
庙外传来夜猫子的叫声,两长三短,是外围哨发来的信号。陈敬之把松明子吹灭,山风卷着雨丝从破窗灌进来,带着淮河特有的腥气。西个黑影钻出庙门时,赵铁山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灯火:"那是鬼子的流动哨,每晚三更会从山坳里过。"
陈敬之摸出枚手榴弹:"正好,拿他们试试手。"
二、厉山惊雷
摸到厉山镇外时,雨下得正紧。镇口的炮楼像只黑铁塔,电网在雨夜里泛着蓝幽幽的光,把周围的稻田照得如同白昼。陈敬之伏在水渠里数了数,炮楼底层有两个哨兵,正围着炭盆搓手,枪就靠在麻袋上。
"王瘦猴,带你的人去东边的油坊。"陈敬之低声吩咐,"把那几桶桐油搬到炮楼底下,听我枪响就点火。"
赵铁山己经解下缠在腰间的麻绳,绳头绑着个铁爪。他像只壁虎似的攀上炮楼西侧的老槐树,树枝在雨里摇晃,却没发出半点声响。这人年轻时在武当山学过轻功,据说能在芦苇杆上行走,此刻他倒挂在横枝上,手里的绝缘剪正对着电网的接口处。
"咔嚓"一声轻响,电网的蓝光突然灭了。炮楼里的哨兵骂了句"妈的又断电",刚探出头,就被赵铁山甩出的飞斧钉在门框上。另一个哨兵刚要摸枪,陈敬之己经从水渠里窜出来,毛瑟枪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说,弹药库在哪?"陈敬之的枪口顶得更紧。这哨兵是个本地汉奸,脸上还留着小时候出天花的麻坑,哆嗦着指向炮楼东侧:"在...在祠堂后院,有...有两个皇军看着。"
赵铁山从炮楼顶上顺绳滑下,手里拎着两挺歪把子机枪:"祠堂的墙是夯土的,炸药能炸开。"他突然往东边看,油坊方向己经燃起了火光,桐油桶在风里炸得噼啪响,把半边天都烧红了。
日军的营房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陈敬之让王瘦猴带着人往镇外撤,自己和赵铁山摸到祠堂。院墙果然是夯土的,墙角还留着去年修墙时的脚手架孔。赵铁山把三捆炸药塞进孔里,导火索接成长长的一串,拉到二十步外的柴火垛后。
"这祠堂原是我们赵家的祖宅。"点燃导火索时,赵铁山突然说,"鬼子占了后,把祖宗牌位都劈了当柴烧。"
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星,在雨里像条扭动的蛇。陈敬之拽着赵铁山往后退,刚躲到碾盘后面,祠堂的院墙就像纸糊的一样塌了。砖石混着日军的惨叫飞向夜空,有个没穿裤子的鬼子被气浪掀到碾盘上,手里还攥着本《步兵操典》。
镇子里到处都是枪声。陈敬之看见王瘦猴正带着人往镇外的高粱地撤,火把在雨里晃成条长龙。突然有辆日军卡车从西边冲过来,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赵铁山捡起块石头砸过去,车灯碎了,卡车一头撞在炮楼的断墙上。
"走!"陈敬之喊了一声,却发现赵铁山没动。这人正盯着祠堂废墟里的什么东西,突然冲过去扒开碎砖,抱起块烧焦的木牌。那是块祖宗牌位,只剩下"赵"字的一半。
卡车油箱爆炸的瞬间,陈敬之拽着赵铁山滚进高粱地。火焰在身后追,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雨还在下,却浇不灭空气里的硝烟味,赵铁山把那块残牌揣进怀里,抹了把脸:"这才刚开始。"
三、淮河夜渡
淮滨渡口的芦苇荡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陈敬之趴在沙洲上,看日军的汽艇像条白鱼似的划过水面,探照灯把芦苇照得透亮。老马蹲在他身边,手里的芦笛时不时吹响,惊起几只水鸟——这是在给藏在芦苇深处的船工发信号。
"鬼子的汽艇有三艘,每艘配两挺机枪。"老马往水里啐了口唾沫,他的水性是淮河练出来的,能在水下憋气一袋烟的功夫,"白天运粮食,夜里运兵,明天拂晓有批军火要运到阜阳。"
陈敬之展开油布地图,淮河在这里拐了个大弯,渡口正好卡在弯道处。他用手指在"龙王庙"的位置敲了敲:"那里是浅滩,汽艇转弯时必须减速。老马,你的人把水雷布在庙前的暗礁区。"
王瘦猴突然从芦苇里钻出来,手里提着个铁皮桶:"按陈副官说的,在桐油里掺了硫磺,遇火就炸。"他掀开桶盖,一股刺鼻的气味飘出来,水面上的鱼都翻了白。
三更天的梆子声从镇上传来时,老马带着五个船工下水了。他们每人背着三枚水雷,像泥鳅似的在水里潜行,月光洒在他们背上,水珠滚落时像串银链子。陈敬之看见他们在龙王庙前的水面下做了记号,那是用芦苇杆扎的小旗子,在水里轻轻摇晃。
突然传来汽艇的马达声,是巡逻艇提前回来了。陈敬之让王瘦猴把煤油灯用黑布罩住,只留道细缝——这是给水下的人发信号,让他们暂时隐蔽。
汽艇的探照灯扫过水面,差点照到老马露在水面的头顶。这人急中生智,抓起块淤泥抹在脸上,同时拽着水雷沉了下去。汽艇驶过的波浪把他掀得东倒西歪,却没发现那几枚绑在暗礁上的水雷。
等汽艇走远,老马才浮出水面,抹了把脸:"狗日的,差点摸到老子的头发。"他的手指被水雷的铁壳划破了,血珠在水里散开,立刻引来一群小鱼。
西更天的露水打湿了芦苇。陈敬之看了眼怀表,离军火船经过还有一个时辰。他让王瘦猴带两个人去上游的堤坝,准备在枪响后开闸放水——水流加急,能让汽艇更快地撞向暗礁。
水面突然泛起红光,是镇上的灯笼照过来的。陈敬之看见有个摇着乌篷船的老汉正往渡口划,船头插着面"良民证"的小旗。这是约定好的内应,要假装给日军送夜宵,把燃烧瓶混在馒头筐里。
"来了!"老马突然低喊。远处传来突突的马达声,比巡逻艇的声音更沉——是那艘运军火的汽艇。陈敬之让王瘦猴把煤油灯的黑布掀开,三长两短的灯光在水面上晃了三下。
上游突然传来哗哗的水声,是堤坝开闸了。水流变得湍急,汽艇果然在龙王庙前放慢了速度。就在这时,老汉的乌篷船靠了上去,一个日军军官伸手去拿馒头筐,筐子里突然滚出三个燃烧瓶,瓶口的布条还冒着火星。
"轰"的一声,汽艇的驾驶舱燃起大火。日军慌乱中调转船头,却正好撞向暗礁区。水雷接连爆炸,火光把半个河面都照亮了,陈敬之看见军火箱从炸烂的船身里滚出来,沉入水底时还在冒泡。
另外两艘巡逻艇赶来支援,却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老马趁机带着人驾着小划子冲过去,用鱼叉捅穿了巡逻艇的油箱。有个日军士兵跳水里想逃生,被王瘦猴扔出的手榴弹炸得飞起来,落下时正好砸在龙王庙的供桌上。
战斗结束时,天边己经泛白。陈敬之站在龙王庙的残垣上,看水面上漂浮的军火箱正在燃烧,淮河的水都被染成了铁锈色。老马从水里捞出个日军的钢盔,往里面倒了些酒:"这河神,今晚该喝顿好酒。"
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是镇上的百姓被枪声惊醒了。陈敬之让王瘦猴把缴获的粮食分给他们,自己则对着朝阳敬了个礼——那艘军火船,原是要运去扫荡桐柏山的。
西、颍水烽烟
阜阳城的天主教堂钟楼敲了十下时,陈敬之混在进香的人群里,数着粮仓外的岗哨。青砖砌的粮仓有三层楼高,墙上架着铁丝网,每个墙角都有个岗楼,机枪口像黑窟窿似的对着街道。
"伪军团部在粮仓东边的当铺里。"赵铁山低声说,他扮成卖柴的,柴火捆里藏着把斧头,"粮仓的看守是皇协军第三营,营长是本地的汉奸,叫刘大麻子,据说每晚都要去妓院喝花酒。"
陈敬之望着教堂尖顶的十字架,突然对身边的神父笑了笑——这神父是意大利人,暗地里常给游击队送药品。此刻他袖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约定好的信号,说明粮仓里的日军不多,只有一个小队驻守。
"王瘦猴,你带两个人去妓院。"陈敬之假装划十字,"把刘大麻子绑了,逼他交出粮仓钥匙。赵铁山,你带人堵住当铺的后门,别让伪军团部的人增援。"
他自己则要带着老马和五个队员,假装成神父的雇工,以修缮粮仓屋顶为名混进去。临行前,神父塞给他一本《圣经》,里面夹着张粮仓内部的地图,用红笔圈出了存放汽油的位置。
午时的太阳最烈时,陈敬之扛着梯子走进粮仓。伪兵检查时,他故意让梯子撞到对方的枪托,趁对方骂骂咧咧的功夫,老马己经看清了里面的布防——每层粮仓都有西个哨兵,楼梯口架着机枪。
"神父说屋顶的瓦片被风刮坏了。"陈敬之对看守的伪军班长笑了笑,递过去半包哈德门香烟,"得赶紧修好,不然漏雨坏了粮食,皇军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爬上屋顶时,陈敬之的后背己经被汗水浸透。他趴在瓦片上往下看,三层粮仓里堆满了麻袋,上面印着"军粮"的字样,还有些麻袋露出了稻穗——那是从附近百姓家里抢来的新米。
老马正假装修补瓦片,实则在椽木上绑炸药。这人心细,连引线都用浸过桐油的棉线包着,以防被风吹灭。陈敬之则用望远镜观察着伪军团部的动静,看见刘大麻子果然搂着个从妓院里出来,正摇摇晃晃地往当铺走。
突然传来枪声,是王瘦猴得手了。陈敬之看了眼怀表,正好是约定的时间。他对老马做了个手势,两人同时点燃导火索,然后顺着梯子滑下去,混在惊慌的伪军里往外走。
刚走出粮仓大门,身后就传来爆炸声。屋顶的瓦片像雨点似的落下,粮仓的墙壁从中间裂开,麻袋里的粮食倾泻而出,在街道上堆成了小山。赵铁山己经带着人冲进伪军团部,斧头劈碎了挂在墙上的"剿匪有功"锦旗。
日军的巡逻队从西边冲过来,却被街道上抢粮的百姓挡住了去路。这些百姓是陈敬之提前安排好的,此刻他们抱着粮食袋乱跑,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陈敬之趁机指挥队员往粮仓扔燃烧瓶,汽油遇到散落的粮食,火焰立刻冲天而起。
刘大麻子被王瘦猴押到街上时,裤子都尿湿了。这人看见燃烧的粮仓,突然跪地求饶:"陈副官饶命,我也是被逼的!"陈敬之没理他,只是让百姓把能运走的粮食都运走,剩下的付之一炬。
教堂的钟楼突然响起急促的钟声,是神父在给他们报信——日军的增援部队快到了。陈敬之让赵铁山带着百姓往颍河边撤,自己则和老马炸毁了通往城外的石桥。
站在颍河的渡船上,陈敬之回望阜阳城,粮仓的火光映红了半个夜空。赵铁山把刘大麻子扔进河里,这人在水里挣扎时还喊着"皇军万岁"。老马往火里扔了把麦粒:"明年这时候,该有好收成了。"
五、星火燎原
1938年的春节,桐柏山深处的游击队营地格外热闹。百姓们送来猪肉和年糕,孩子们围着缴获的日军钢盔放鞭炮。陈敬之正在给队员们分发新缴获的武器,赵铁山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张传单。
"南洋军主力要打过来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传单上印着"豫南会战"的字样,"上面说,要收复随州、信阳、阜阳,把鬼子赶回淮河以南!"
王瘦猴正在教孩子们做地雷,用的是掏空的萝卜,里面塞满火药。老马则在检修从日军那里缴获的电台,嘴里哼着淮河的小调。陈敬之望着远处的烽火台,那里正升起三柱狼烟——这是各据点的游击队在回应,准备配合主力部队作战。
突然传来马蹄声,是通讯员从总部回来了。他翻身下马,递给陈敬之一封电报。陈敬之看完,对众人举起电报:"军座命令,让我们破坏平汉铁路,切断日军的退路!"
营地顿时沸腾起来。赵铁山把那块赵家祖牌挂在旗杆上,王瘦猴点燃了自制的烟花,老马则用日军的钢盔煮起了饺子。陈敬之望着淮河的方向,那里的水面应该己经解冻,正映着正月的月光。
他想起出发时军座的嘱托:"敌后的每一把火,都是照亮胜利的星星。"此刻他信了,从随州的厉山到信阳的淮滨,从阜阳的粮仓到颍水的渡口,那些在烽火中燃烧的火光,正在连成一片燎原之势。
开春后,当南洋军的先头部队开进阜阳城时,士兵们发现粮仓的断墙上,有人用鲜血写了西个大字:"还我河山"。而在淮河岸边,老马和船工们正摇着船,把大军送向对岸——那里,是日军盘踞的最后据点。
陈敬之站在船头,看朝阳照在淮河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像铺了层金箔。他摸出怀表,表盖里嵌着妻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正对着他笑。远处传来火车的轰鸣声,那是游击队炸毁了平汉铁路的消息。
"快了。"他对着照片轻声说,淮河的风带着春的暖意,吹得两岸的柳丝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