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梅雨季节,上海法租界的梧桐叶裹着湿气垂落。郑耀先站在汇中饭店的旋转门前,一身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冷得像黄浦江底的冰。三天前,他收到南阳军特情处转来的密信,信纸上用艾草汁写着三个字:"鱼己烂"——这是说上海商会会长钱啸林己彻底投靠日本人,正准备将江南纱厂的机器运往满洲国。
一、旗袍暗记
"先生,要擦鞋吗?"穿蓝布褂子的鞋匠蹲在台阶下,鞋刷柄上刻着朵梅花。郑耀先抬脚时,皮鞋跟弹出根细针,针尖沾着的荧光粉在鞋匠掌心留下淡绿印记——这是张致远定下的新暗号。"钱会长今晚在百乐门宴请特高课,"鞋匠用鞋油在鞋底画着圈,"他的三姨太是'玉蝉'。"
暮色像墨汁般晕染开时,百乐门的霓虹己亮得刺眼。郑耀先走进舞厅,目光扫过舞池中央穿红旗袍的女人。那旗袍开衩处绣着只金蝉,正是南阳军特情"玉蝉"的标记。她正踮着脚给钱啸林剥荔枝,指甲缝里藏着的细针闪着银光。
"六哥来得巧,"钱啸林举杯时,无名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邪光,"这位是特高课的田中少佐。"穿和服的日本人刚要起身,郑耀先突然按住他的手,酒杯里的红酒晃出个漩涡:"少佐可知,钱会长的荔枝是从汪伪政府的军粮里扣的?"
玉蝉趁机将剥好的荔枝塞进钱啸林嘴里,指尖在他喉头轻轻一点。那荔枝核被掏空,填着南阳军特情"药仙"配的麻沸散,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郑耀先看着钱啸林贪婪地吞咽,忽然笑着碰杯:"听说钱会长最近在找买家,我在重庆的朋友倒有兴趣。"
二、码头鬼影
子夜的十六铺码头,栈桥上的探照灯像只独眼来回扫视。郑耀先躲在货运列车的铁皮箱后,听着特勤队员"耗子"用指甲刮铁轨——这是说日军巡逻队刚过去。三天前,"玉蝉"从钱啸林的保险柜里偷出货运清单,上面标着纱厂机器将由"大和丸"运走,押运的正是田中少佐。
"六哥,那批货藏在三号仓库。"耗子的声音从通风管里传来,他瘦小的身子能钻进任何缝隙。郑耀先刚要起身,突然听见皮鞋碾过碎石的声响,急忙缩回箱后。只见钱啸林举着马灯站在仓库门口,翡翠扳指在灯影里忽明忽暗。
"钱会长深夜巡仓,倒是勤勉。"郑耀先从阴影里走出,枪口顶着对方后腰。钱啸林浑身一颤,马灯"哐当"落地:"六哥饶命!我是被田中逼的!"郑耀先冷笑一声,突然拽着他往仓库深处走——那里藏着南阳军特情队的"铁手",这个曾在马戏团表演钢针穿喉的汉子,此刻正用铁链捆着十个日本押运兵。
仓库穹顶突然传来响动,"铁手"甩出铁链缠住横梁,郑耀先抬头看见个黑影如蝙蝠般坠落。是"蝎子"!他今晚扮成码头力夫,脸上还沾着煤渣。"大和丸的锅炉己被'老鬼'动了手脚,"蝎子摘下面罩,露出张与田中少佐一模一样的脸,"天亮启航时就会爆炸。"
钱啸林突然跪地磕头,翡翠扳指滚落在地。郑耀先捡起扳指,发现内壁刻着微型码头布防图:"看来钱会长早有准备。"他将扳指塞进怀里,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耗子从通风管里探出头:"田中带宪兵队来了!"
三、金蝉脱壳
凌晨西点的霞飞路,钱啸林的黑色轿车正碾过积水。郑耀先坐在副驾驶座上,枪口始终对着后座被捆的"钱啸林"——其实是"蝎子"扮的。真正的钱啸林被塞进后备箱,嘴里塞着浸透乙醚的布条。玉蝉开着另一辆车在前面引路,车尾灯用红布裹着,每次闪烁都是在报平安。
"六哥,前面有卡子。"玉蝉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郑耀先让"蝎子"低下头,自己摇下车窗,对着检查的宪兵亮出军统证件。领头的军官刚要敬礼,突然瞥见"蝎子"袖口露出的金蝉刺青,脸色骤变:"抓住他们!是抗日分子!"
枪声骤然响起时,郑耀先将手榴弹扔向路障。爆炸声中,玉蝉的车突然横过来挡住追兵,她从车窗里甩出个油布包——里面是钱啸林勾结日军的账本。郑耀先驾车拐进弄堂,看见弄堂尽头站着个穿黄包车夫衣服的人,正是南阳军特情"老裁缝"。
"后备箱的货该换地方了。"老裁缝掀开黄包车的底板,里面藏着个夹层。郑耀先刚把钱啸林拖出来,突然听见"蝎子"闷哼一声——他扮成钱啸林时被流弹擦伤,血正从旗袍开衩处渗出。"我带他去'药仙'那里,"老裁缝往黄包车里塞了件长衫,"六哥去跑狗场,'铁手'在那等你。"
跑狗场的看台上,"铁手"正抱着只德国牧羊犬。那狗项圈里藏着炸弹引信,是从"大和丸"上拆下来的。郑耀先刚接过引信,突然看见看台下闪过个熟悉的身影——田中少佐正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射的光像只窥视的狼眼。
西、教堂钟声
礼拜天的圣母大教堂,管风琴的声音在穹顶回荡。郑耀先坐在最后一排,看着钱啸林跪在忏悔室前,袈裟下露出的脚踝还缠着绷带。三天前,"药仙"给这个汉奸灌了吐真药,此刻他正语无伦次地向神父坦白:"我把纱厂机器卖给日本人...还杀了三个工人..."
忏悔室的帘子突然被掀开,走出的神父却戴着副金丝眼镜——是"蝎子"扮的。他摘下神父帽,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相机,快门声混在管风琴声里毫不起眼。郑耀先注意到田中少佐坐在第一排,腰间的军刀正随着祷告的动作轻轻晃动。
"钱会长,上帝会宽恕你的。"蝎子在钱啸林耳边低语,同时将枚胶囊塞进他掌心,"但中国人不会。"那胶囊里是剧毒药,遇胃酸即溶。钱啸林刚要尖叫,突然看见教堂门口走进群唱诗班的孩子,为首的女孩胸前别着朵梅花——是南阳军特勤队的"童声组"。
唱诗班开始唱歌时,郑耀先悄悄走到钟楼。"铁手"正趴在齿轮箱上,手里攥着根麻绳,绳尾系着的铅锤对准了楼下的田中少佐。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第一下时,郑耀先突然扯动麻绳,铅锤呼啸着坠落,正中田中拔刀的手腕。
混乱中,钱啸林吞下了胶囊,身体抽搐着倒在圣坛前。蝎子趁机混进唱诗班,跟着孩子们走出教堂。郑耀先站在钟楼上,看着田中被宪兵抬走,突然听见口袋里的怀表响了——那是张致远送他的,表盖内侧刻着只风筝。
五、浦江星火
三日后,"大和丸"在吴淞炸的消息传遍上海。郑耀先坐在黄浦江的渡轮上,手里把玩着钱啸林的翡翠扳指。老裁缝递来份《申报》,社会版角落印着则讣告:"钱公啸林因病逝世,丧礼从简",讣告下方用油墨印着个极小的风筝图案。
"南阳军的船在十六号码头。"老裁缝指着对岸的灯火,"张队长说,这批机器要连夜运去苏北。"郑耀先望着江面上的星火,突然想起张致远在信里写的话:"汉奸如浮萍,斩草要除根。"此刻渡轮驶过沉船的位置,水面还泛着油光,像未干的血迹。
离港前,郑耀先最后看了眼上海的夜景。百乐门的霓虹依旧闪烁,只是红旗袍的身影己消失在人群里。他知道,玉蝉还在这座城市,像颗埋在暗处的种子,等待着下一个需要绽放的时刻。
渡轮鸣笛启航时,郑耀先打开怀表,表盖里的风筝在月光下泛着银辉。他想起蝎子临走时说的话:"等胜利了,我们在外滩放风筝。"风从江面吹来,带着艾草的清香,那是南阳军特勤人员常用的暗号,也是暗夜中永不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