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希望破灭

2025-08-19 4608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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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声在“活命”二字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众人默默地散开,大部分人开始在附近寻找柴火,架起简易的锅灶,少部分人则简易的吃点干粮,不想起身。

二蛋和杨秀璃也赶紧卸下行李,架起锅灶,李氏和清柳忙着生火煮着米粥,加上些菜干。

二蛋则和杨秀璃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昏暗下来的树林。

简单的食物下肚和身体放松后,疲惫便如同山一般压来。

二蛋取出用油布包裹的厚厚茅草“床垫”(其实就是几捆晒干的厚茅草),铺在推车旁相对干燥的地上,再铺上简易的床垫。

李氏带着小花、三蛋挤在一起,小容挨着二蛋。杨秀璃那边也铺开草垫,与二蛋一家拼接在一起,带着弟弟妹妹躺下。

二蛋和杨秀璃背靠背躺在草垫边缘,头顶放着削尖的竹矛,弓箭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身下是坚硬的地面,耳边是树林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远处队伍里压抑的咳嗽、孩子的梦呓。

浑身酸痛得仿佛散了架,尤其是腿脚,火辣辣地胀痛。

他看着蜷缩在母亲身边熟睡的弟弟妹妹,又看看身边同样有些疲惫却保持警惕的杨秀璃,最后望向黑暗中未知的前路。

背井离乡,前路茫茫。

这仅仅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或许还在后面。

他闭上眼睛,快速进入睡眠,恢复体力,迎接未知的明天。

……

逃荒的路,是一条用汗水和绝望铺成的荆棘之途。

随着时间的推移,烈日成为了最大的敌人。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蒸腾起滚滚热浪。

脚下的土路被晒得发烫,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吸进肺里都带着灼痛。

大部分人随身携带的水囊己经见了底,水成了比金子还珍贵的东西。

沿途的溪流本就较少,要么早己干涸见底,要么浑浊不堪,漂浮着可疑的杂物。

队伍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中暑、虚脱的人开始陆续出现。

孩子的哭闹声变得有气无力,连大人的喘息都带着沉重的疲惫。

饥饿尚能忍耐片刻,干渴却如附骨之蛆,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水……必须找到干净的水源!” 村长王大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

队伍在一片稀疏的枯树林旁停下休整。村长强撑着精神组织起来:“青壮年!一部分留下保护粮食!一部分去找水!分头找!记住,找到水源后立刻回来报信!其他人看好粮食行李,千万不能离人!”

二蛋和杨秀璃对视一眼,立刻拿起水囊和几个空竹筒,选了一个方向钻进了枯黄的灌木丛。

李氏嘴唇干裂地搂着小花和三蛋,小容也强撑着躺在自家的板车旁,警惕地看着周围同样疲惫不堪、眼神闪烁的其他逃荒队伍或者流民。

空气中己经弥漫着恐慌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死寂。

两人在枯枝败叶中艰难穿行,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着了火。

目光所及,一片枯黄,连草根都显得萎靡不振。

“二蛋,” 杨秀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拨开一丛荆棘,“我们走了快十天了……就算到了那个州府……”

二蛋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凝重地望着前方荒凉的山脊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秀璃,我也怕。”

他压低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重,“怕城门口挤满了和我们一样的流民,怕官府的粥棚根本架不起来,怕……怕他们紧闭城门,根本不让进。”

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矛,指节发白,“如果……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留在流民堆里,就是等死。粮食会引来豺狼,饿疯了的人比野兽更可怕。我们必须要有第二条路。”

杨秀璃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光,她明白了二蛋的未竟之言:“你是说……进山?”

“对!” 二蛋斩钉截铁,“山里虽然危险,有野兽,路难走,但至少……可能有活水,可能有野果,可能有能打到的猎物!比在外面被人当成待宰的羔羊强!我们手里有武器,认识些草药,能分辨方向,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只是……”

他看向杨秀璃,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确定,“带着娘和弟弟妹妹,进山风险太大。秀璃,你怎么想?”

杨秀璃几乎没有犹豫,她拨开额前被汗水黏住的碎发,眼神坚定:“我相信你的选择。如果官府真的不施粥、不开门,留在外面就是死路一条。进山虽危险。起码还有机会。”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小心些,避开险地,未必没有活路。”

就在这时,二蛋眼睛一亮!他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惊喜地低呼:“有水!” 只见岩石缝隙里,一股清澈的细流正汩汩地冒出来,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干净的泉眼!两人立刻用竹筒接满,自己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甘冽清甜!是活水!

“快回去报信!” 二蛋压抑着激动。

找到水源的消息如同甘霖,给绝望的队伍注入了一丝活力。

村民们拿着各种容器,在二蛋和秀璃的带领下,急匆匆地来到泉眼处取水。

有了水,队伍勉强恢复了一些生气。

但食物越来越少的阴影始终笼罩。沿途能挖到的野菜越来越少,几乎被先行的流民扫荡一空。

偶尔看到一点绿色,立刻会有几波人冲上去争抢。

路过的其他逃荒队伍,眼神麻木而贪婪,像幽灵般在荒野上游荡,看向青田村队伍的目光,尤其是在看到推车上的包裹时,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觊觎,那眼神,仿佛饥饿的狼群看到了猎物,带着赤裸裸的、要吃人的欲望。

这无形的压力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安排守夜的人更多了,篝火也烧得更旺。

又过了二十多天,队伍有几次在深夜被流民袭击,幸好守夜人的警惕性高,加上人数也不少,大家为了守护粮食爆发的潜力是不可低估的。

不过队伍里的气氛再次跌入谷底,粮食的消耗是惊人的,尤其是对拖家带口的人。

许多人家带来的糙米、杂粮己经见了底,只能靠越来越稀的粥和几乎找不到的野菜度日。

大人疲惫不堪、面黄肌瘦,孩子饿得哭不出声。抱怨声、绝望的叹息再次弥漫开来。

村长王大山拄着拐杖,声音嘶哑地鼓励:“坚持!都再坚持坚持啊!还有几日路程!就到了!就快到了!到了就有活路了!”

这话他自己说着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无论如何,却是支撑队伍前行的唯一念想。

又过了十几天,十几天的日子里大家都在饥饿、干渴、恐惧和疲惫中煎熬跋涉。

当远方那座期盼己久的州府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微弱却充满希望的骚动。

许多人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天堂的门槛。

然而,希望之光转瞬即逝。

越靠近城门,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城墙之外,黑压压、望不到边际的流民如同溃堤的蚁群,密密麻麻地聚集着。

哭喊声、咒骂声、哀求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海洋。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屎尿和隐约的尸臭。

城门紧闭,高大的城墙上站满了手持长矛弓箭、盔甲鲜明的兵丁,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村长的儿子王大宝,仗着年轻力壮挤到前面打听。

很快,他失魂落魄地挤了回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爹……完了……全完了,守门的军爷说……说城里也没粮了!知府大人有令,城门不开!让……让我们绕路去五百里外的抚远州城!说那边……或许还有粮!”

王大宝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青田村所有人都难以接受。

“什么?!”

“不开门?!”

“五百里?!我们哪还有力气走五百里啊!”

“没粮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老天爷啊!你真是不给我们活路啊!”

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彻底扑灭,绝粮的恐惧化作无边的绝望深渊。

有人在地嚎啕大哭,有人疯狂地冲向城门方向,又被如林的箭雨吓退。

众人目光呆滞,仿佛灵魂己经被抽走。

整个青田村的队伍陷入一片死寂的绝望,连哭泣都失去了声音。

杨秀璃看向二蛋,眼神复杂。

二蛋紧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他低声对秀璃说:“得,被我们说中了。”

村长王大山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佝偻着背,仿佛又老了十岁。

他强撑着,带着队伍退到城墙外一处相对人少的土坡上。

夕阳如血,照着一张张绝望麻木的脸。

“乡亲们……” 村长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都……都听到了。州府……不开门。让我们……去五百里外的抚远州。” 人群一片死寂,只有压抑的啜泣。

“五百里……我们这些人……没有多余的粮食,走不到的。”

村北头的刘猎户刘铁山猛地站起来,他脸上那道疤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指着远处黑压压、如同饿狼般盯着他们板车的流民群,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留下来只会被这些人抢光吃光,我刘铁山宁愿进山喂狼,也不愿意被这些饿红了眼的畜生撕碎!”

他看向村长,又扫视众人:“进山!只有进山一条活路了!山里路难走,有野兽,但起码能找到活水,能打到猎物,能挖到野菜!我们手里有家伙(他拍了拍腰间的柴刀和背上的弓箭和钢叉),小心点,未必不能活!留在这里只能等死,或者去走那根本走不到的五百里强!”

“进山?说得轻巧!” 秀才王守义立刻跳出来反对,他指着队伍里的老弱妇孺。

“你看看这些人!怎么进山?山里有瘴气,有猛虎,有毒蛇!有饿狼!进去就是送死!不如……不如再等等!或者……我们绕路走官道,慢慢走,总能走到抚州府城!”

“等?等死吗?还官道?” 一个汉子怒吼着问道,“你看看外面那些人!官道上能安全吗?只怕没走多远就被抢光了!刘大哥说得对,进山!老子宁可被老虎叼走,也不想被人当成两脚羊煮了吃!” 他想起了路上听到的恐怖传闻。

“我的儿啊……娘走不动了……进山不是要娘的命吗……” 一个老妇人抱着饿的难受的孙子,哭得撕心裂肺。

争论、哭诉、绝望的呐喊在土坡上激烈地碰撞交织。

留下是死,去五百里外是渺茫的死,进山是未知的死。

每条路都通向绝望,只是方式不同。

二蛋深吸一口气,站了出来,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边的嘈杂:“村长爷爷,各位叔伯婶娘。刘猎户说得对。留下来,或者去五百里外,我们这点粮食,这点力气,根本撑不到。流民堆里,我们可能己经被人盯上了。”

他指了指几个方向,那里确实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板车上扫视。

“进山,是险路,但至少主动权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们有青壮年,有猎户,认识草药,总能找到吃的。我同意进山!”

二蛋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了波澜。

许多原本犹豫的人,看着二蛋这个半大孩子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决断,再想想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心中的天平开始慢慢倾斜。

村长看着争吵的众人,又看看远处那令人窒息的流民海洋和紧闭的城门,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用力顿了顿拐杖:“都别吵了!愿意跟老夫进山的,明天一早出发!不愿意的,老夫也不强留,你们可以结伴去抚州府城碰碰运气,或者……留下等赈济。”

最终,在极度的恐惧和流民堆的绝望驱使下,超过一半的人,咬咬牙选择了跟随村长进山。

剩下的一半,还在痛苦的挣扎和犹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