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正戏来了！
钱大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话听着平淡，实则是在定性——铺张浪费，奢靡成风！
李凡却像是没听出话里的敲打，他哈哈一笑，指着满院的宾客，朗声说道：“高科长您说笑了，我李凡一个泥腿子，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搞什么排场。”
“今天能来这么多人，不是给我李凡面子，是给大伙儿自个儿的辛苦日子面子！”
他拉着高建军，不由分说地就往主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介绍。
“高科长，我给您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砖窑的生产大队长，王铁柱！”
“旁边这位黑脸汉子，以前是咱们村有名的穷光蛋，家里孩子多，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饱饭。现在，跟着我们烧砖，上个月光工钱就拿了三十多块！”
“他媳妇儿说了，今年过年，终于能给孩子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了！”
被点到名的王铁柱，挺着胸膛站了起来，他虽然紧张，但一想到凡哥的交代，还是鼓足勇气，对着高建军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这位，是我们砖窑的质量总监，林道华，也是我的老丈人。”
李凡又指向另一边，“我老丈人这辈子老实本分，被人瞧不起了一辈子。现在，他是我们窑上的技术把关人，全窑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服他！”
“他说了，人活一辈子，总得干点有价值的事，给儿孙做个榜样！”
林道华激动得脸都红了，他端起酒碗，对着高建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凡没有停，他拉着高建军，几乎是走遍了整个院子。
“高科长，您看那桌，是王家嫂子她们几个女工，以前只能围着锅台转，现在进了窑上做坯，一个月也能挣十几块钱，家里的地位都高了！”
“还有那桌，是村里的几个光棍汉，以前穷得叮当响，媳妇都说不上。现在手里有钱了，媒婆都快把他们家门槛给踏平了！”
他每介绍一个人，那个人就会站起来，用最朴实，甚至有些笨拙的方式，向高建军致意。
他们或许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们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那充满希望和干劲的眼神，是任何语言都无法伪造的。
高建军一路走，一路听，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却渐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这些人不是在演戏。
那种从贫困走向富足后，发自骨子里的精气神，是装不出来的。
这和他想象中，那种一人暴富，全村人眼红嫉妒的“投机倒把”场景，完全不一样。
这更像是一种……共同富裕的雏形？
不知不觉，李凡己经将他引到了主桌。刘主任和王科长连忙站起身来。
“高科长，您来了！”刘主任热情地打着招呼。
“高科长，快请坐！”王科长也赶紧让出主位。
高建军看了他们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知道，这两位是李凡请来的“护身符”。
“高科长，您是领导，是贵客，您坐主位！”李凡热情地邀请。
“不用了。”高建军却摆了摆手，自己拉了条板凳，在最末尾的位置坐了下来，“我今天来，不是来吃饭的，是来……看看的。”
他这话，又把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拉回了冰点。
钱大宝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尊神，真是油盐不进啊！
李凡却依旧面带微笑，他也不勉强，而是重新走回高台，拿起了喇叭。
“乡亲们，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接下来，我要宣布第二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我李凡，生在茶岭村，长在茶岭村。是茶岭村的水土养育了我。现在，我靠着办砖窑，挣了几个辛苦钱，但我没忘本！”
他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得很远很远。
“我富了，不能只顾着自己。我希望咱们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尤其是咱们村里的娃娃们！”
他话锋一转，看向了村长钟建国。
“咱们村的小学，还是几十年的土坯房，冬不保暖，夏不避雨，一下大雨就漏水，孩子们坐在里面，我都心疼！”
“所以，我决定！”李凡提高了音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李凡，以我个人和我家砖窑的名义，向茶岭村小学，无偿捐赠极品红砖五千块！”
“钱不够，我来出！力不够，我窑上的工人个个都是好手！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在入冬之前，让咱们村所有的孩子，都能坐进宽敞明亮、结实暖和的红砖大瓦房里读书！”
“轰——！”
这话，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在整个院子里，在整个茶岭村的上空炸响！
所有村民，包括那些之前还在看笑话的人，全都惊得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五千块砖！那就是西百块钱啊！说捐就捐了？
村长钟建国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一个箭步冲上台，一把抓住李凡的手，眼泪都下来了：“李凡！你……你……我代表全村的娃娃们，谢谢你！谢谢你啊！”
坐在末席的高建军，身体猛地一震。
他握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年轻人。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李凡会狡辩，会哭穷，会拿领导来压他，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
捐资助学！
在这个年代，这是一个分量何其之重的词！
他高建军，是军人出身，最看重的就是奉献与牺牲。
他下来搞整顿，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维护集体的利益，防止个人主义侵蚀国家的根基。
可现在，眼前这个被他列为“头号调查对象”的年轻人，却用实际行动，给他上了一课。
什么叫奉献？这就叫奉献！
什么叫集体利益？带领几十户人家共同致富，让孩子们有新教室上课，这就是最大的集体利益！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原则”和“怀疑”，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
他缓缓地站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走到了主桌前。
他亲自倒了满满一碗酒，走到了李凡面前。
“李凡同志。”
他开口了，称呼己经从“李凡同志”变成了更显尊重的“李凡同志”。
“我高建军，是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他举起手里的酒碗，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由衷的欣赏和敬佩，“我为我之前的偏见，向你道歉。”
“你，是好样的！你们的砖窑，是好样的！”
“我们需要的，不是把你这样的能人打倒，而是要扶持更多像你这样的能人站起来！带领大家一起，把日子过好！”
“这碗酒，我敬你！也敬茶岭村的父老乡亲！我高建军在这里表个态，你们的砖窑，县里支持！我个人，也支持！有什么困难，随时来县里找我！”
说完，他仰头，将那满满一碗烈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