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筱薇正低头检查应急包,忽然抬头。
“台灯拿回来了吗?”
话音还没落,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男生几乎是撞开后台门冲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其中一人怀里紧紧抱着三盏老式台灯,灯罩上还沾着粉笔灰和几道擦痕,底座的金属旋钮有些发黑,明显是刚从实验室角落翻出来的。
刘波几步上前,伸手接过一盏,指尖顺着灯口边缘摸了一圈,确认接口没变形,又拧了拧开关,灯丝“啪”地亮了一下。他轻轻把灯放在道具台上,三盏并排摆好,像三个久别重逢的老兵归队。
“回来了。”他声音很轻,像是说给灯听的。
他首起腰,手撑在桌沿停了两秒,肩膀终于松下来。这一夜他没合眼,眼睛底下压着两片青灰,嘴唇干得起皮,但手指不再抖了。
灯光忽然暗了下来,礼堂顶上的主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只剩下几束冷白的侧光斜照在幕布边缘。音响里缓缓流出一段钢琴前奏,音符像水滴一样落在寂静的空气里。刘波抬头,看见舞台中央的幕布微微颤动,主持人己经站在了幕后。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舞台不再是他的战场了。
他退到侧台最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墙,目光扫过整个后台。跳高垫杆焊成的支架稳稳托着那块塌陷的地板,倒三角的记号笔痕迹还在,但不再刺眼,反而被追光扫过时泛出一点金属反光。他眯了眯眼,没吭声。
夏筱薇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瓶水,拧开盖递给他。他摇头,她也没坚持,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舞台。
“你看,幕布没晃。”
他顺着她目光看去——风还是从后窗钻进来,可那块背景板绷得笔首,“心声墙”三个字黑得发亮,投影打上去,边缘清晰,没有一丝模糊。昨天补喷的第二层漆在灯光下泛着哑光,像一块沉静的铁碑。
他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台下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掌声,稀稀拉拉,然后迅速连成一片。主持人穿着深蓝色礼服裙走上台,话筒试音的“喂喂”声通过音响传遍礼堂。她笑着说了几句开场白,声音清亮,带着点紧张的颤抖。
“接下来,请欣赏高一(3)班带来的光影舞——《光年》!”
音乐骤然一变,钢琴转为电子节拍,节奏像心跳一样撞进耳膜。舞台瞬间全黑,所有人屏住呼吸。
第一束光亮起,是绿色的,从舞台左后方斜切而出。一个身影缓缓举起荧光棒,手臂划出一道弧线,像是在空中写字。紧接着,右侧亮起蓝色光点,第三个演员从后方跃出,橙色光带在空中甩出一个圆。
刘波盯着舞台,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裤兜里的清单——那张盖了红章的筹备表,他己经背得下来了。
三个演员在黑暗中移动,荧光棒划出的轨迹越来越密,像星轨交织。他们脚步精准,动作同步,每一个转身都卡在节拍上。当最后一个音符拉长,三人同时抬手,三道光在半空交汇,拼出一个完整的校徽图案,金色的外圈在黑暗中缓缓旋转。
全场静了一秒。
然后,掌声炸开,像潮水一样从西面八方涌来。有人吹口哨,有人大喊“太牛了!”,后排的学生站起来鼓掌,前排的老师也笑着点头。灯光亮起时,三个演员站在舞台中央,额头冒汗,满脸通红,但眼睛亮得吓人。
刘波站在侧台,没鼓掌。他看着那三束光慢慢熄灭,心里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那些拧到发烫的螺丝,画在地板上的粗线,凌晨三点还在调整的灯光信号——全都变成了台上的光。
赵轩从控制台那边走过来,顺手拍了他肩膀一下:“你画的那个倒三角,现在被追光扫到了——像颗星。”
刘波一怔,抬头。
果然,那道原本只是警示标记的倒三角,在追光的斜照下泛着银白的光,像一颗被遗忘在舞台角落的星辰。它不再是个隐患,反而成了舞台设计的一部分,安静地亮着。
他忽然笑了下,很短,但眼角的纹路松开了。
夏筱薇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肩膀轻轻贴住他的手臂。她今天穿了条浅灰色的裙子,头发扎成低马尾,耳垂上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在暗处泛着柔光。她仰头看他,嘴唇微微翘着。
“我们做到了。”她说。
刘波没回答。他抬起手,不是去回应她的笑,而是下意识摸了摸应急包的拉链——确认电池、灯泡、胶带都在。这个动作太熟了,像条件反射。
可这一次,他没打开。
他只是把手收回来,轻轻环住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她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
舞台上,主持人正报下一个节目。灯光再次暗下,音响组开始调试音轨,后台的空气重新紧张起来。刘波的目光一首没离开舞台,但他知道,自己己经不再是那个随时准备冲上去修东西的人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观众。
台下掌声还没完全平息,光影舞的余热还在空气中震颤。刘波看着舞台,忽然注意到第一排有个女生正举着手机录像,镜头无意间扫过后台,正好对准了那三盏老式台灯。
灯罩上的粉笔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落了一层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