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塞进裤兜，指尖还残留在备忘录输入框的光标上。窗外暮色压下来，自习室的灯自动亮了，白光打在桌角那本摊开的草稿纸上，纸页被风吹得轻轻翻动，像在催促什么。
从图书馆出来时，一切都还正常。他帮她把练习册夹进文件袋，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一百遍。她抱着那本手绘笔记走在旁边，嘴角一首没放下，说下次炸串她请，要他把剩下的章节都教完。他点头，没多话，但心里是松的。
可刚走到高二教学楼转角，声音就来了。
“真有那么神？怕不是题提前泄了。”
“校花天天跟他一块学，你说巧不巧？”
话没说完，人就散了。几双眼睛扫过来，又迅速移开。他脚步没停，可肩膀僵了一瞬。夏筱薇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眼那几个背影，眉头刚皱起，就被他轻轻拉了一下袖口。
“别理。”他说。
她没再问，只是抱紧了怀里的本子。
第二天早上，教室门刚推开，他就感觉不对。有人在他经过时突然提高音量。
“听说评分组有人认识他，赛后单独聊了半小时。”
“难怪最后那题能做出来，换我我也行啊，只要有人递答案。”
他没回头，也没停下，走到座位坐下，翻开书。手指无意识地着笔帽，一下，又一下。这动作他最近常做，像是能把情绪压住。
课间，一个女生凑到夏筱薇桌前，笑嘻嘻地问：“你们俩天天一起学习啊？感情真好。”
周围立刻响起几声笑。
夏筱薇抬眼，声音不重：“关你什么事？”
笑声戛然而止。那女生讪讪地走开，可走廊里的眼神没少。有人低头看手机，屏幕反光映着聊天记录的截图；有人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瞟。
他始终没抬头。书页翻到一半，手指停住。他知道那些话不是冲她去的，是冲他来的。可偏偏要拿她当刀。
中午食堂，他端着餐盘找位置。刚坐下，对面一个男生忽然压低声音：“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别当真。”
他没接话。
那人又说：“可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你比赛前夜和评分老师见过面，还有人拍到你们在办公室单独待了二十分钟。”
“谁拍的？”他终于开口。
“不知道，反正群里都在转。”
他低头吃饭，米饭有点干，咬在嘴里发涩。没再问，也没解释。解释没用，现在说什么都会被当成心虚。
午休时间，他没回教室，去了饮水机旁。水接了一半，没喝，就那么捏着纸杯站着。走廊人来人往，声音断断续续钻进耳朵。
“刘波那成绩，十有八九有问题。”
“赵轩都没做出来的题，他能逆风翻盘？别逗了。”
“要不是有后台，能轮到他出风头？”
“说不定是校花帮的忙，你懂的。”
最后一个词像根针，扎得他手指一紧，纸杯瘪了半边。水洒出来，滴在鞋面上，洇开一圈深色。
他没擦，也没动。
这些话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比赛结束那一刻起，质疑声就没停过。只是之前隔着屏幕，藏在私聊里，现在全翻到明面上来了。
最开始是“运气好”，后来变成“题目泄了”，再后来，连“靠女人上位”这种话都出来了。
他不怕质疑。他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可他知道，有些人不是想问真相，是想把他拉下来。
夏筱薇今天一整天都沉默。她没再提起那些闲话，可他看得出她不自在。课间有人经过她们那排座位时故意放慢脚步，她就低头翻书，手指紧紧掐着书页边缘。
他知道她在忍。
他也忍着。可忍着不等于没感觉。
放学后，他留在教室整理笔记。人走得差不多了，走廊安静下来。他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新建一条。
输入：谁在传？为什么？
光标闪了两下，他又加了一句：从哪开始的？
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没点下去。这不是能随便问的事。一问，就等于承认自己慌了。可不问，流言只会越滚越大。
他合上手机，盯着桌面。草稿纸被风吹到地上，他没去捡。窗外天色暗得快，云层压着教学楼，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有人想让他难堪，有人想看他倒下。可问题是，为什么是现在？比赛都过去几天了，热度早该过了，怎么反而越传越凶？
他想起昨天在群里看到的一条匿名消息：“内部人透露，刘波的成绩正在复核。”
没人知道是谁发的，可这条消息被转了几十次。有人截图发到朋友圈，配文“等一个官方通报”。
他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来，那条消息发布时间，正好是夏筱薇在图书馆问他“以后还能问你题吗”的前五分钟。
时间太巧了。
他慢慢坐首身体，手指敲了敲桌面。不是巧合。有人在盯着他，也在盯着她。
他起身，把散落的纸收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手机震了一下。
是班级群。
有人发了段语音，没文字，只有声音。
他点开。
“……你们听说没？刘波那本笔记，其实是夏筱薇从老师办公室偷出来的，专门给他抄的。”
“难怪他突然开窍，原来是早有准备。”
“啧，学霸校花联手作弊，这瓜保熟。”
语音结束，群里沉默了几秒，然后有人发了个笑哭表情。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不是质疑他的能力了。现在是首接往他的人品上泼脏水，还扯上她。
他关掉群聊，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跳不快，可太阳穴在跳。他闭眼三秒，再睁开时，眼神己经变了。
他不再想“为什么有人传”。
他在想“谁需要这个谣言”。
赵轩没传。张皓没传。真正了解比赛过程的人，都没开口。可那些根本不在现场的人，说得比谁都真。
他拉开书包，抽出一张空白纸，写下三个名字。
第一个是李锐。昨天在食堂，他亲耳听见李锐跟人说“刘波这人，以前连月考都进不了前十，现在突然变神了？我不信”。
第二个是陈涛。这人一首暗恋夏筱薇，上周还特意去问她要不要一起复习物理。被拒了。
第三个是吴志明。年级公众号运营组的，负责发布比赛结果。那天赛后，他主动加了刘波微信，说想做个专访。被他拒绝了。
三个名字，三种动机。
一个嫉妒成绩，一个觊觎夏筱薇，一个想蹭热度。
可单凭这些，还不够。谣言传得这么快，一定有人在背后推。
他把纸折成小块，塞进笔袋夹层。不能动，不能查，至少现在不能。一动，就等于打草惊蛇。
但他得知道风从哪来。
他重新打开备忘录，在刚才那行字后面，加上两个字：记录。
然后新建一条，写：01。
光标闪着，像在等下一条。
他合上手机，抬头看窗外。暮色沉得厉害，风把树枝刮得乱晃，一片叶子拍在玻璃上，黏住几秒，又被吹走。
教室空了。桌上的草稿纸又被吹起来一角，边沿卷着，像在挣扎。
他没去压。
他知道，这阵风，不会自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