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的光晕在水泥地上拉出两道细长的影子，一前一后，又慢慢并拢。风从校道尽头吹过来，带着炸串摊残留的油香和她发丝间的淡淡香气。她松开勾着他书包带的手指，指尖在布料上轻轻滑了一下，像是不舍得断开那点连接。
“图书馆还开着？”她轻声问，声音比刚才在小吃街时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十点前都开。”他点头，脚步没停，“你物理作业不是还没写完？趁现在安静，早点弄完，省得明天早自习赶。”
她嗯了一声，跟上他的步子。林荫道两侧的树影交错，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像是为他们铺出一条通往安静的路。两人并肩走着，谁都没再提刚才的事，但空气里有种沉甸甸的暖意，压得人不想说话，又舍不得沉默。
图书馆一楼的灯亮得通透，自习区坐了不少人，翻书声、笔尖划纸声混在一起，安静得能听见空调低沉的嗡鸣。他们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窗外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月光洒在叶片上，泛着青白的光。
她从书包里抽出物理练习册，翻开到中间一页，草稿纸己经写满了，字迹有些潦草，几道力的箭头歪歪扭扭地画在受力物体旁边，像是随手涂鸦。
“这道题……我卡了好久。”她指着其中一道综合题，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明明公式都记得，可一画受力图就乱。”
他探头看了一眼，没急着说话，而是伸手轻轻抽过她的草稿纸，指尖在几处关键步骤上点了点。
“你这里，先写了加速度，再反推支持力？”他问。
她点点头，“我觉得结果应该是这样，就先写上去，再倒着算。”
“问题就在这儿。”他把纸转了个方向，用笔在中间画了一条竖线，“你思维是倒的。物理不是靠猜结果，是靠一步步推出来的。你得先确定研究对象，再把所有力列出来，最后列方程。不能跳步，更不能先写答案再凑过程。”
她盯着那条竖线，嘴唇微微抿着，像是被戳中了什么。
“我一首……都是这么做的。”她声音低下来，“考试的时候，时间紧，我就想着快点出答案，结果经常算错。”
“所以你不是不会，是方法乱了。”他抽出一张新纸，撕成两半，把其中一半推到她面前，“来，现在重新做一遍。别急，一帧一帧来。”
“一帧？”
“就像拍电影。”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方框，“先把物体画出来，这是第一帧。然后，标出所有接触点，这是第二帧。再一个个画力，重力、支持力、摩擦力，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不能乱。”
她看着他画，眼睛渐渐亮起来。他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主次力，箭头长短代表大小，还用小圆圈标出力的作用点。
“原来……可以这样拆？”她小声说。
“你记性好，图像感强，这种分步视觉化的方法最适合你。”他把纸往她那边推了推，“以后遇到复杂题，别急着算，先画流程图。像搭积木，一块一块往上垒。”
她低头看着那张图，手指轻轻描着箭头的走向，像是在记忆每一步的节奏。
“那你……平时也是这么想的？”
“差不多。”他点头，“只不过我练多了，脑子里自动就分帧了。你才刚开始，得靠纸面辅助。”
她咬了下笔帽，忽然抬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卡在这里？”
他一顿，没否认，“你上次问我那道斜面题，也是先写结果。我当时就发现了。”
她愣住，随即苦笑，“所以你早就看出我逻辑有问题，就等着今天？”
“不是等着。”他摇头，“是想着，等你愿意问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现在你问了，说明你信我。”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眼底像有光在晃。空调的风从头顶吹下来，吹动她额前几缕碎发，她没去拨，只是轻轻吸了口气。
“那……你能帮我把整个力学的思路都理一遍吗？”
“可以。”他拉开书包，从夹层抽出一个薄本子，封面是素色的，边角有些磨损，“我之前整理过一套思维路径图，专门拆解大题的。你拿去复印一份，每天做题前看一遍，养成习惯。”
她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绘流程图，每一步都用箭头连接，关键节点还标了红圈提醒。
“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
“嗯。”他点头，“比赛前那几天，我每天睡三小时，剩下的时间就在理这些。系统性地拆题，比盲目刷题有用。”
她翻着本子，手指在一页页纸上轻轻滑过，像是怕弄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明明可以……拿去打印几十份，发给全班。”她抬头看他，“为什么只给我？”
“因为别人不需要。”他声音很平，“这套方法是按你的思维习惯调的。你看重画面感，讨厌抽象推导，所以我要把每一步都画出来。换个人，可能更适应公式推演。”
她怔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我怎么学习的？”
“从你第一次问我题开始。”他收回笔，轻轻盖上笔帽，“你问问题的方式，写草稿的习惯，甚至咬笔的位置，我都注意过。不是刻意，是习惯了。”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本子，眼睫微微颤着。
“来，再试一道。”他指了指练习册上另一道题，“别看答案，按流程走。”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方框。然后标接触点，画力，列方程。每一步都慢，但稳。他坐在旁边，没出声，只是偶尔轻轻点头。
二十分钟后，她放下笔，盯着解出来的答案，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这次……我好像真的懂了。”
“不是好像。”他看着她的草稿，“你每一步都没跳，逻辑闭环了。你看，你本来就会，只是缺个路标。”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像是被月光照透了。
“你总是……知道我哪里迷路了。”她声音轻，却很清晰，“明明我们才……才刚……”
话没说完，她忽然停住，脸颊慢慢泛红。
他没接话，只是伸手，把本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窗外，一片树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掉在窗台上，叶尖轻轻碰了玻璃一下，又滑下去。
她低头，手指抚过本子边缘，忽然问：“那……以后我还能问你题吗？”
“随时。”他说，“只要你愿意学。”
她点点头，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不能丢的东西。
空调的风又吹过来，卷起她一页草稿纸的边角。他伸手按住，指尖擦过纸面，留下一道浅浅的折痕。
她看着那道折痕，忽然笑了。
“那说好了。”她抬眼，目光清亮，“下次我请你吃炸串，你得把剩下的章节也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