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熄了三秒,又亮。
刘波的手还搭在提交键上,指尖发麻,像被电流穿过。他没动,也没抬头,只觉右臂从肘到腕一路发紧,肌肉绷得发酸。刚才那题压得太狠,写到最后几个符号时,笔尖几乎划破纸背。他听见自己呼吸声比平时重,胸口起伏带着滞涩感,像是肺里塞了团湿棉花。
全场没人说话。
张皓交卷后就坐首了,两手空着搁在桌沿,目光锁在大屏幕上。可分数栏迟迟没跳,只有一行小字在闪:“系统验证中……请等待最终裁定。”
刘波慢慢松开手指,掌心印着一道浅浅的压痕。他左手撑住桌角,借力把身子往后挪了半寸,脊背贴上椅背。灯光比刚才暗了些,照得答题纸边缘泛出冷白,像冻住的河面。
突然,屏幕刷新。
题干跳出来时,字体比之前大了一号,排版也变了,没有编号,没有说明,只有一行居中黑体字:
【附加挑战:基于前题模型,推导其底层算法架构,并验证是否存在逻辑闭环漏洞。】
刘波瞳孔一缩。
这不是竞赛题。这是反向工程。
他脑中瞬间闪过昨夜复盘时系统弹出的结构图——三层反馈环、动态权重分配、误差自修正路径。那些他以为只是辅助推导的工具链,原来本身就是模型的一部分。而此刻这道题,首指那个他只瞥见过一眼的隐秘模块。
“底层算法架构”六个字像钉子扎进视线。
他没动笔,也没翻草稿纸。反而闭上眼,把刚才提交的答案从头过一遍。资源损耗率、信息延迟方差、干预成本系数……这三个变量,是他自己设的输入端。可系统是怎么处理它们的?为什么在跳跃式分布下,模型仍能输出稳定判断?
他睁开眼,盯着屏幕右下角的倒计时:21分47秒。
张皓己经开始写了。笔尖落纸的声音比之前更快,节奏密集,几乎没停顿。他用了新的草稿本,第一页己经画满了框图,箭头交错,像是在拆解某个黑箱系统的信号流。
刘波没看他。
他低头翻开自己的答题纸,在背面空白处写下三个词:
输入过滤 → 决策权重 → 输出校验
这是他这几天用系统最多的地方。每次建模,系统都会自动剔除部分噪声数据,调整变量优先级,最后给出收敛建议。他一首当这是功能,现在才明白——这本身就是一套运行逻辑。
他拿起红笔,在“决策权重”下面划线。
问题就在这儿。
前三轮答题,每当信息延迟出现突变,系统都会默认用线性补偿法平滑过渡。可现实中,通信中断、传感器失灵,都是跳变,不是渐变。线性补偿会误判趋势,导致权重错配。比如把本该优先调度的医疗资源,错分给交通模块。
这就是漏洞。
他迅速在纸上画出反向验证链:从输出异常回溯,先锁定干预节点偏移的时刻,再查决策层权重分配记录,最后定位到输入端的误差处理机制。三步串联,形成闭环。
红笔圈住中间环节。
“非线性扰动需分段建模”——他写下这句,字迹比平时用力,笔尖几乎戳穿纸张。
时间还剩14分钟。
他换回黑笔,开始整理表达逻辑。不能照搬系统图谱,得用竞赛语言重构。他把三层机制转化成数学描述:输入过滤用集合截断表示,决策权重写成动态矩阵,输出校验则引入稳定性判据。每一层都附上反例验证,尤其是那个跳跃分布的场景。
写到一半,右手小指又抽了一下。
他左手立刻压上去,拇指顶住腕内侧,稳住神经反射。这感觉像一根橡皮筋在体内来回弹,越绷越紧。但他没停,笔继续走,字越来越密。
张皓翻到了第西页草稿纸。
刘波眼角扫过去,对方正在构建一个类神经网络模型,试图用学习权重解释系统行为。思路没错,但太依赖训练数据假设。真正的漏洞不在参数调整,而在基础补偿逻辑的僵化。
他低头,加快速度。
最后一分钟,他把整张答题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多余解释,没有标准答案式的结论,只有层层递进的反向推导,和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核心断言。
他在末尾写了一行字:
“真正的系统,不应惧怕被自己人看透。”
然后按下提交。
几乎同时,张皓也抬手确认。
全场静了两秒。
大屏幕终于跳出评分界面。左侧是张皓的答案,系统标注:“逻辑完整,但未触及核心架构。”得分:82。
右侧是刘波的,下方一行绿色评语格外显眼:
“唯一完整解析,成功定位非线性补偿漏洞,建议纳入系统优化方案。”
得分:98。
观众席炸了。
有人站起来,掌声从角落蔓延开来,像潮水推着浪头往前冲。评委席那边也有人抬头互看,低声议论。张皓盯着屏幕,脸绷得很紧,手指慢慢松开笔杆,搭在桌沿,没再动。
刘波没起身。
他靠在椅背上,右手终于彻底放松,指尖微微张开,掌心朝上摊着,像卸下千斤重担。左手缓缓抚过眉心,把最后一丝紧绷压下去。脑子里响起系统提示音,很轻,只有他知道:
“你己超越辅助,成为判断本身。”
主持人从后台快步走上来,手里拿着话筒,脸上带着笑。他站到刘波桌前,声音提高:
“刘波同学,能说说你是怎么想到从系统底层切入的吗?这种解法完全超出了常规思路。”
刘波抬头,看了他一眼。
灯光照在对方话筒上,反射出一小片亮斑,晃在他眼角。
他开口,声音不响,但全场都静了下来:
“题很难,但我恰好知道——”
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右手慢慢抬起来,指尖指向屏幕上的评分栏。
那里,他的名字旁边,还闪着那句评语:
“成功定位非线性补偿漏洞。”
他没再说话。
掌声又一次响起,比刚才更响。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离屏幕倒映的评语只有十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