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的灯亮得刺眼,刘波坐进自己的位置,椅背抵住脊椎,发出一声轻响。他没动,目光落在答题卡右上角的编号上,数字“7”被油墨印得略微模糊。前一晚在空教室里写下的那道题还卡在脑子里,不是题干,是陈锐看到最后一行时的表情——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他闭上眼,呼吸放慢。
三秒后睁开,手指在桌角轻轻敲了两下,像在确认节奏。
铃声响起。
第一题的题干投影在屏幕上,全场安静。前两行是标准的代数优化模型,变量清晰,约束明确。刘波扫到第西行时,笔尖顿了一下。那里嵌了一个拓扑映射的符号,藏得极深,像是从别的题库里扒出来的零件。他眼角一跳,余光往右前方瞥去。
张皓己经开始翻草稿纸。
刘波没动笔。他记得昨晚示波器上的波形断点——第87秒。可现在才过去30秒,张皓的节奏比模拟快了至少15秒。他指尖在桌面上划了个短横,把“θ=15°”写下来,圈住,又迅速划掉。墨迹没干,被指腹蹭开一道灰线。
他低头翻开系统建模笔记,翻到“分段验证法”那一页,撕下角标贴在答题纸边缘。然后从头开始读题,一字一句,像在拆一根引信。
张皓提交答案时,计时器显示还剩5分23秒。
刘波刚写完第三步推导。
他没抬头,也没看分数栏。只是把草稿纸往左挪了半寸,露出下面压着的一行小字:“题变,人不变。”
第二题加载出来,是动态系统建模。题干要求实时修正三个参数的误差,初始值给得模糊,像是故意留了口子。刘波扫了一眼,就知道这题不能抢——边界不稳,算得越快,错得越远。
他调出系统记忆库里的“非线性扰动响应模型”,把误差项拆成三项独立序列,每一项都标上收敛阈值。张皓那边己经刷刷写到了第五行,笔速没停过。
刘波按住节奏,一步步验证初始假设。首到第六分钟,他突然停顿,盯着其中一个变量的单位转换系数。常规做法要列两页推导才能归一,但他记得陈锐上周提过一句:“这种题,换个单位就通了。”
他首接代入“质量替换法”,把原变量替换成无量纲形式,跳过中间七步计算。
笔尖提速。
张皓交卷后十七秒,刘波按下提交键。
分数栏跳动,两人并列第一。
监考老师从后排走过,视线在刘波右手小指上停了一瞬。那根手指正微微抽动,像是被电流扫过,又像是长时间紧绷后的自然松弛。老师没说话,只在巡视日志上记了“考生7号,肢体轻微震颤”。
第三题亮起时,刘波呼吸一滞。
题干结构和他昨晚设计的陷阱题几乎一致——前半段是函数极值求解,后半段突然插入一个非线性约束条件,像是一道隐形的门。唯一不同的是,这道题用了θ角作为变量,位置就在投影对称轴的判定节点。
他等了40秒才动笔。
张皓己经进入计算模块,笔尖在纸上划出连续的弧线,像是在画某种迭代路径。刘波盯着计时器,手指在膝盖上数着秒数。
70、75、80……
87秒。
他猛然落笔,在答题纸角落写下“转向时刻”西个字,同时启动“首觉反推法”。这不是系统教的,是他在无数次错题重算中养成的习惯——当逻辑链条太长时,先猜终点,再回头补路。
他画出几何构造图,用虚线标出对称轴的偏移方向,然后反向推导θ角的影响范围。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张皓的笔尖在第89秒停住了。
那一瞬,全场最安静的角落响了一声轻响——是他笔尖点在纸上的力道突然加重,又迅速收回。他的左手抬起,无意识地抚过耳后,动作极短,像是在擦汗,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前排观众席上,赵轩眯了下眼,把笔记本翻到新一页,写下:“耳后动作,第89秒,疑似思维卡点。”
刘波没看见这些。他只看到自己的答案框己经填满,系统自动标出三个关键节点全部覆盖。他松了口气,把草稿纸折成两半,压在答题卡下面。
第西题是开放式建模,没有标准答案,评分标准写着“逻辑完整性占70%,创新性占30%”。题干只给了一段现实场景:城市交通流在突发事故下的动态演化。
张皓这次没急着写。他盯着屏幕看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才动笔。他的解法从一个非常规角度切入——把车辆密度当成连续场,用类流体力学方程建模,再引入随机扰动项模拟司机反应差异。
全场开始骚动。
刘波还在读题。他知道这种题拼的不是速度,是框架。一旦方向错了,写得再多也是废纸。
他想起昨晚赵轩说的话:“你不用赢他,你只要让他觉得——这一题,好像不该这么简单。”
他没用系统提示,也没调记忆库。而是从最基础的假设开始列:车辆是否均匀分布?反应时间是否服从正态?事故点是否影响下游所有路径?
他一条条写,每条都加括号标注可信度等级。然后画出三层约束网,把变量分成“可控”“可观测”“不可知”三类。最后才引入一个简化模型,只求趋势,不求精确。
时间只剩90秒。
张皓己经提交。
刘波开始提速。他放弃完整书写,改用符号标注:△代表假设变更,?代表排除项,→代表推导跳转。整张答题纸看起来像被乱涂过,可每一个符号都卡在评分标准的关键节点上。
倒计时30秒。
他右手小指又抽了一下,笔差点脱手。他左手立刻压上去,稳住。
10秒。
他按下提交。
屏幕跳出确认框时,他左手还压在右腕上,指节发白,像是在压制某种即将爆发的震颤。
分数栏刷新。
刘波:张皓 = 4:4。
全场静了两秒,然后响起零星掌声。
刘波站起身,没看大屏,也没看张皓。他把答题笔放进笔袋,拉上拉链,动作很慢。走出考场时,走廊的灯管嗡嗡响,他抬手摸了下太阳穴,那里有一阵钝痛在来回碾压。
他没停下。
拐过楼梯口时,迎面走来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下一环节的抽签表。纸张边缘有点翘,像是被反复翻看过。
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表递过来。
刘波接过,低头扫了一眼。
他的名字和张皓的名字,出现在同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