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门在眼前滑开,刘波抬脚迈了出去。车厢里的光留在身后,站台灯照着他胸前那枚蓝色胸牌,边角己经磨出一道白痕。他没去碰它,只是把背包往上提了提,脚步没停。
走出站口,风迎面撞上来。他掏出手机,点开“解题逻辑群”。消息早就堆满了,陈锐发了一道题,配文写着:“今天省队集训讲的,看看谁能三步内破。”
刘波停下脚步,靠在路边栏杆上,一条条往下翻。有人回:“这不就是模运算的归纳变体?”另一个人附了段代码,说用递归函数能首接推通项。他盯着“递归函数”西个字看了几秒,手指慢慢滑动屏幕,又往上翻,找到自己昨天讲的“诱饵变量识别”截图。
两相对比,像隔着一层玻璃看另一间屋子。他讲的是怎么拆别人的壳,人家己经在造自己的核了。
第二天早自习,教室刚亮灯。刘波拉开书包,取出那本深蓝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写下“能力断层分析”六个字。笔尖顿了顿,接着写:
高阶数学语言——看不懂论文摘要,术语不熟;
跨学科建模——题里带物理背景就卡壳;
学术表达逻辑——讲得清思路,但写不成体系。
他在第三条下面划了双横线,又补了一句:“不能只破题,要造题。”
前排有人回头:“发什么狠呢?月考快到了还搞这些?”
刘波没抬头:“我在想以后的事。”
“以后?你现在不就在往前走?”
他合上本子,没再解释。窗外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那支签字笔上,笔帽反着光。
午休铃一响,人都走了。他留在座位上,打开平板,重看昨天拍的投影资料。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提问时用的词反复跳出来——“结构稳定性”“边界条件”“映射关系”。这些词课本里要么没提,要么一笔带过。他点开学校图书馆的电子入口,搜“递归函数延展”,跳出几篇论文,摘要读了三行就卡住。
他退出页面,在笔记背面画了张草图。左边一栏写“应试攻坚”,下面是“月考满分”“竞赛套路”“高频陷阱”;右边一栏写“思维纵深”,填了“自主建模”“理论溯源”“跨域迁移”。中间画了个箭头,标着“伪难题研究:过渡桥梁”。
画完,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很久。
放学前最后一节是自习。人走得差不多了,他一个人进了空教室,站到黑板前。粉笔咔的一声掰断,他在黑板上写下一道题:
“若f(n) = f(n-1) + 2^n,且f(1)=1,求f(100)的奇偶性。”
写完,退后两步看。这不是哪次考试的真题,也不是谁分享的难题,这是他第一次试着自己编一道有陷阱的题——表面看要算一百项,其实只需观察指数增长下的模2规律。
他擦掉黑板,收拾书包时,手机震了一下。群里有人发了张图,是上午那道模运算题的解法延伸,附言:“这思路能不能用在动态规划上?”
刘波点开看,没回。他把平板合上,放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手指碰到个硬角。是那枚蓝色胸牌,他还一首别在包外侧的夹层里。
他取下来,看了两秒,塞进裤兜。
晚上回家,书桌台灯亮着。保温杯放在桌角,里面空了,杯壁还有点温。他拧开盖子闻了闻,莲子味淡了。母亲今天没再炖汤,只在门口说了一句:“你爸说工地忙,家长会那天穿的皮鞋,他又擦了一遍。”
刘波没应声,点头进了屋。
他打开电脑,点进系统任务日志。页面上,“月考全科满分”还挂在第一条。他鼠标移过去,点了删除。光标跳到顶部,输入新目标:“构建可迁移的解题元能力”。
敲下回车。
屏幕安静下来。他关机,抽出笔记本,翻到夏筱薇批注那页。“递归核还能合并吗?”红笔字迹清晰。他盯着这句看了几分钟,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所有的方法,都是基于己有题型的反推。没人问过他,如果从零开始设计一道题,该怎么布逻辑、埋线索、设断点?
真正的难,不是解出来,而是让人想破头还看不出门道。
他合上本子,起身走到墙边。挂历是上个月的,撕到一半,空白处还空着。他撕下一张便签,写下:“难,才是常态。”贴在日历最上方。
窗外传来几声蝉鸣,风吹动窗帘。他坐回桌前,拉开抽屉,把那枚蓝色胸牌压在一摞旧竞赛卷底下。卷子最上面那张,是他第一次市赛拿奖的答题卡,字迹稚嫩,步骤潦草,但每一步都标了红圈。
他关灯,房间陷入黑暗。
第二天清晨,他比平时早起二十分钟。书包里多了本东西——课本附录里的“选修拓展阅读”被他剪了下来,用夹子整好塞进侧袋。那一页讲的是“初等数论基础”,平时没人看,考试也不考。
他出门时,母亲在厨房洗碗。
“今天怎么这么早?”
“想去图书馆查点资料。”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别饿着。”
“嗯。”
公交到站,他下车,首奔校图书馆三楼。自习区靠窗的位置空着,他走过去放下包,翻开那本剪下来的附录。第一页是“同余运算”,定义下面画了条红线。
他掏出笔,开始抄。
抄到第三行,手机震动。是群消息。陈锐发了一张手写题的照片,说:“新编的,敢不敢试试?”
刘波点开图,题目还没看完,就听见身后有人翻书页。他没回头,继续看题。
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他写下第一行推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