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早上到教室时,书包侧袋沉了一下。他拉开拉链,那张夏筱薇给的简报草稿还在,但底下多了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笔记本,边角压得平整,像是被人反复过。他愣了半秒,手指停在封面上,没急着翻开。
早自习铃刚响完,教室里闹哄哄的。他低头把笔记本拿出来,发现扉页贴着一张浅黄色便利贴,字迹清秀,一笔一划都带着克制的认真:“解出本题者,可解锁□权限——但有些东西,不用解也能拥有。”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喉头动了动。
翻开第一页,纸张是那种略带磨砂感的厚页,每一页都写满了字。不是打印,不是复印,是手写的。她用黑色墨水笔整理了他竞赛时用过的所有解题逻辑,从变量识别到状态压缩,再到那道决赛题里的“跳步”推导,全都拆开重写了一遍。旁边还用红色小字标注着她的理解,比如“这里是不是也可以用反向归纳?”“如果边界不成立,递归核还能合并吗?”
字迹工整得不像随手笔记,倒像是准备了很久,一页一页反复修改过的。
翻到最后一张,他动作慢了下来。
那是一张电影票根,夹在纸页之间,己经有些发软。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我没去成,但希望你能去。”日期是昨天晚上七点,那部新上的科幻片。他记得李强提过一句,说票房爆了。
他合上笔记本,手指在封面上轻轻划过。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也照到了那本深蓝的封皮上,隐约能看到布纹的肌理,像是某种老式笔记本才会用的材质。
课间铃响,他打开手机,聊天框里夏筱薇头像旁还挂着个未读的小红点。他点进去,对话停留在昨天他那句“真想学的,不会嫌规则多”。他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最后只发了一句:“笔记本我看了,写得很好。”
消息发出去三分钟后,她回了:“你喜欢就好。”
他盯着屏幕,正想再打字,她的下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今天晚上七点,新上映那部科幻片,系统推荐的。”
他笑了。
她居然用了“系统推荐”这西个字,像是在他们之间悄悄立了个暗号。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不是那个看不见的提示机制,而是他们一起琢磨出来的那套标记方法,那个由△和□组成的、只有他们懂的语言。
他回:“这次,我不会让票根作废。”
发完消息,他把笔记本塞进书包,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皱了哪一页。
傍晚六点五十,他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手里攥着两张票。一张是他刚买的,另一张是她留下的那张旧票根,他特意从笔记本里取出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她来的时候,风刚好吹起她脖子上的红色丝带。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严整,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蓝色短裙随着走路的节奏轻轻摆动,发尾扎成一束,垂在肩侧,走动时偶尔扫过锁骨。
她看见他,脚步慢了下来。
“你真去了昨天那场?”他迎上去。
她摇头:“没去成。临时被叫去改社团海报,等我赶到,电影己经散场了。”
“所以票根是你留的?”
“嗯。”她低头笑了笑,嘴唇的颜色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红润,“我想着,要是你看了笔记本,说不定会明白。”
“我明白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旧票根,“所以我带它来了。”
她抬眼看他,眼睛亮了一下。
电影院人不多,他们坐在靠后排的位置。他把笔记本放在腿上,没打开,只是用手掌压着。电影开始后,画面在黑暗中亮起,主角在虚拟世界里破解一道数学谜题,用的正是类似“状态压缩”的逻辑。
“这就像我们那天的‘状态压缩’。”他低声说。
她没看屏幕,转头看他:“可他没你勇敢。你敢在决赛跳步,也敢……收下我的笔记本。”
他侧过脸,两人视线在昏暗中碰在一起。
她的手慢慢移过来,搭在扶手上,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没动,也没缩回。她就那样握住了他的手指,很轻,像是怕他拒绝。
他低头,把笔记本轻轻放在两人交叠的手下面,像是用它垫住这份温度。
电影结束时,全场鼓掌。主角最后说了一句台词:“最复杂的方程,解法往往不在纸上,而在心跳的频率里。”
灯光还没全亮,她靠得更近了些,呼吸擦过他的耳侧。
“你总是把一切变成题目。”她轻声说。
他没反驳。
走出影院,夜风从校道两旁的梧桐树间穿过来,带着点初夏的暖意。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照出他们并肩的影子。
她忽然停下脚步。
“你总是把一切变成题目,可有些事,没有标准答案。”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笔记本,封皮在路灯下泛着微光。他想起她写在便利贴上的话,想起她一页一页手抄的逻辑链,想起她留下的那张没用的票根。
“但我知道,”他声音很轻,却没迟疑,“这个解,我不想一个人写完。”
他说完,抬手揽住她的肩。
她没躲,反而往他怀里靠了靠。
蝉鸣在树梢上响成一片,晚风卷起她脖子上的红丝带,轻轻扫过他的手背。他的另一只手还握着那本笔记本,指尖能感觉到封皮的纹路。
他们的唇贴在一起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公式,没有推导,没有标记系统,也没有任何需要破解的变量。
只有她的气息,带着一点点薄荷糖的味道,和他的呼吸混在一起。
她闭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他能感觉到她耳后的温度,还有她手指慢慢攀上他手臂的触感。
吻结束时,她的嘴边有着银亮的细丝。她没立刻退开,而是把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下次,”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我写新的笔记。”
他低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这次,”他说,“我来画封面。”
她笑了,眼睛弯了弯,抬手把红丝带重新系好,动作很慢,像是在整理某种仪式的痕迹。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把笔记本从他手里接过去,翻开最后一页,把两张票根并排夹进去。一张是昨天的,一张是今天的。
她合上本子,递还给他。
他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指。
她没松手。
两人的手就那样贴着,掌心相叠,像一道没写完的等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