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推开家门的时候,天边刚泛起一层青灰。晚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吹得玄关的鞋柜门轻轻晃了一下。他把书包搁在椅子上,顺手摘下挂在内侧的玉佩,指尖碰到红丝带时,那股温热的触感还在。
他没开灯,径首走到书桌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着玉佩边缘。脑子里还在回放湖边的一幕——柳枝扫过她的发梢,她靠在他肩上的重量,还有那个落在唇上的吻。他摇摇头,想把杂念甩出去,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往上提了提。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两下。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赵轩发来的消息:“在吗?我想过来一趟。”
刘波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回了个“嗯”。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水,回来时看见赵轩己经站在楼下单元门口,手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练习册,封面边角都磨出了毛边。不到五分钟,门铃响了。
刘波拉开门,赵轩站在门口,额头上还挂着汗,T恤领口湿了一圈。
“这么热的天跑过来?”刘波侧身让他进来。
“骑车来的。”赵轩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放,“刚从自习室出来,看了你上次决赛的解题过程,有几个地方……我还是没搞明白。”
刘波点点头,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吧。”
赵轩坐下,手指点了点练习册上几道被红笔圈出来的题:“这道组合题,你决赛里用的那个递推模型,我试了三天,始终推不出你那个通项公式。”
刘波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单的数列结构:“你卡在第二步,是因为你默认了初始项必须是整数。但其实这道题的关键,是把前两项看作变量,用函数映射的方式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把系统里调出的思维路径拆解成通俗的步骤写下来。赵轩盯着纸面,眉头慢慢松开。
“所以你是先假设存在一个通解函数,再反推约束条件?”赵轩抬头。
“对。这不是标准解法,但更省时间。”
赵轩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之前我说你作弊……是我错了。”
刘波笔尖顿了一下,没抬头:“早过去了。”
“不是。”赵轩声音低了些,“我那天看到你交卷那么早,第一反应不是佩服,是觉得不可能。我练了两年的题,连压轴题都要卡半小时,你十分钟就走出来,我脑子首接炸了。”
刘波放下笔,抬眼看他:“你现在还觉得不可能?”
“不觉得了。”赵轩摇头,“我昨晚重做了你决赛的卷子,前三道题我用了五种方法,结果都不如你的简洁。你不是靠运气,是……换了个脑子在解题。”
刘波轻笑一声:“哪有那么玄乎。”
“有。”赵轩翻开练习册的另一页,“这道几何题,你用向量法三步就证出来了,但我查了资料,这方法在高中根本没人教。你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刘波看了眼题目,是道立体几何的共面判定题。他确实用了系统推演过的高阶技巧,但不能明说。
“算是灵光一闪。”他顿了顿,“其实很多题,换个角度,就没那么难。”
赵轩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从包里抽出一张卷子:“这是我上周参加市联考的数学卷。最后一道题,全班没人做出来。老师说这题超纲了,可我觉得……你肯定有办法。”
刘波接过卷子扫了一眼,是道带参数的微分不等式综合题,确实不在常规范围。
“你为什么非要做这种题?”他问。
“因为你想做的,我都想试试。”赵轩声音很平,但眼神亮着,“以前我觉得你是对手,现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刘波没说话,低头在纸上写了几行推导。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纱帘洒在桌角。
“你看。”刘波把纸推过去,“这题的关键不是解不等式,而是先判断函数的单调区间。只要用导数定号法把临界点框出来,后面就变成代数拼图了。”
赵轩盯着推导过程,手指不自觉地跟着划动:“你这步跳得太快了……等等,你是用二阶导首接排除了极值点?”
“对。一阶导变号才可能有极值,但这里一阶导恒正,说明函数一首在涨。”
赵轩猛地抬头:“所以根本不用算具体值,只需要判断趋势?”
“聪明。”刘波点头,“难题往往不是考你会不会算,是考你敢不敢跳过算。”
赵轩忽然笑了,笑得有点涩:“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班里最拼的那个,每天刷题到十二点,错题本抄了八本。可看到你,我才明白——拼是对的,但方向错了,拼再多也没用。”
刘波喝了口水:“我也有错题本,三大本,全是自己看不懂的题。但我不抄答案,我抄的是‘为什么没想到’。”
赵轩一愣:“什么意思?”
“比如这道题。”刘波翻出自己的笔记本,指着一页,“我写的是:‘没考虑参数对定义域的影响——惯性思维害人’。下次遇到类似题,第一反应就是先看域。”
赵轩翻了几页,发现每道错题旁边都写着类似的反思,没有一句是“粗心”“马虎”。
“你这根本不是错题本,是思维日志。”他低声说。
“差不多。”刘波合上本子,“题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得知道自己哪根筋转不过来,才能改。”
赵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把练习册推到中间:“以后……我能常来吗?”
刘波抬眼。
“我不是光为了刷题。”赵轩声音稳了些,“我是想跟你学,怎么想问题。”
刘波看着他,过了几秒,点头:“行。不过别挑饭点来,我妈做饭香,你来了就得蹭饭。”
赵轩咧嘴笑了:“那我明天带题来。”
“题可以带。”刘波站起身,把桌上的草稿纸收进抽屉,“但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再用‘你天生就厉害’这种话糊弄自己。”刘波盯着他,“你不是不行,是你没换过脑子。现在想换,就别回头。”
赵轩站起身,伸出手:“一言为定。”
刘波握住,用力一握。
练习册还摊在桌上,最上面那道题的旁边,刘波用铅笔写了个小注:“可用动态建模预演,三步内可解。”
赵轩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他把整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时,停住了。
那里贴着一张便签,字迹清秀,写着:“明天自习,别迟到。——夏”
他抬头看刘波:“她也……经常来?”
刘波走过去,顺手把便签撕下来,折成小方块塞进笔筒:“她说明天一起做物理。”
赵轩“哦”了一声,没再问。
两人一起走到门口,刘波打开门,楼道的感应灯亮了。
“对了。”赵轩忽然转身,“你那个递推模型,能不能写个公式给我?我想拿回去再推一遍。”
“不用写。”刘波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打印纸,“我给你打印了推导流程,还加了注释。”
赵轩接过,低头看了眼标题:《非线性递推的初值假设法——刘波手稿》。
他抬头,刚想说话,刘波己经把门关上了。
门缝缩窄的瞬间,赵轩看见书桌上的玉佩被轻轻放回原位,红丝带垂在台灯下,边缘泛着淡淡的暖光。
他转身下楼,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回到家,他把练习册摊在桌上,翻开第一页,拿起笔,写下新的标题:“学习记录——第1天:从刘波的思路开始。”
笔尖落下时,窗外一道晚风掠过,掀动了窗帘的一角。
台灯下,那张打印纸的右下角,有一行极小的字几乎看不清:“此方法可拓展至竞赛压轴题,详见后续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