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闪了一下，光晕在湿漉漉的地砖上跳了跳，像一颗没落地的心跳。
刘波站在小区楼下，练习册夹在腋下，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得他校服贴在背上。他没再抬头看窗，也没再看那片落在窗台的梧桐叶。他知道，昨夜的光、系统的声音、夏筱薇递纸条时指尖的温度，都成了他脑子里的一部分，像埋进土里的根，不会再浮在表面。
他转身，朝公交站走。
天刚蒙蒙亮，城市还压着一层灰蓝的薄雾。路边早餐铺子刚支起油锅，滋啦一声炸开面香，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围在摊前，笑声短促。刘波没停下，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裤兜——玉佩还在，冰凉的，纹丝不动。
他需要它在，但不再需要握着它。
决赛考场在市会展中心的三楼，离他家三站地铁。他没戴耳机，也没背题，就让脑子空着，任风吹过耳际。他知道，今天不是去“证明”什么，而是去“开始”。
可当他走出地铁站，抬头看见那栋玻璃幕墙的大楼时，脚步还是顿了一下。
门口己经站了不少人。穿校服的，穿便装的，有家长陪着的，也有独自来的。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声不大，但眼神都亮得扎人。刘波一眼就看见了公告栏——红底白字的决赛名单贴在正中央，他的名字在中间偏右的位置，被一圈红笔圈了出来。
他盯着那圈红，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被人标记了。
就像猎物被钉上了标签。
他正要移开视线，余光却扫到了一个人影。
赵轩站在公告栏侧面，手里拎着个帆布包，低着头，目光正落在那个红圈上。他没看刘波，也没动，就那么站着，像在确认什么。
刘波没躲，也没迎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那个曾经在复赛考场外拍照的身影。他忽然明白，赵轩不是来比赛的，是来看的。
看他会怎么崩。
看他会怎么在万众瞩目下，被压垮。
刘波慢慢收回视线，手伸进裤兜，指尖轻轻擦过玉佩的裂纹。他没拿出来，只是用指腹了一下，像在确认一件老朋友还在不在。
然后他抬腿，朝大楼入口走去。
走廊很长，铺着浅灰色的防滑地砖，两侧是整面的玻璃窗。他走过时，瞥见自己的倒影——校服有点皱，头发被风吹乱了，眼神却很沉。
就在他即将穿过拐角的瞬间，身后赵轩的身影也映了进来。
玻璃中，两个人的轮廓短暂重叠，像一张被撕开又拼回去的照片。
刘波脚步没停，但在倒影里，他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不是挑衅，也不是认输。
是承认——你在这儿，我知道。但我还得往前走。
考场在三楼东侧，入口处有安检门和身份核验台。刘波交了准考证，接过号码牌，顺着指示牌走进考场区。里面己经坐了不少人，安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
他按号码找到自己的位置——靠窗第二排，阳光斜斜地洒在桌面上，照出一层薄尘。
他坐下，把练习册放进抽屉，从笔袋里拿出那支黑色签字笔。笔身有点旧，尾部还有一道划痕——是夏筱薇借他签到时用的那支。他没换新的，就用这支。
他把笔平放在桌上，正对着试卷位。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试卷袋，脚步声在空旷的厅里回荡。刘波没低头，也没东张西望，就盯着前方的白墙。墙上挂着一块电子钟，红色数字一秒一秒跳动。
10:29:47
他忽然觉得手心有点潮。
不是因为题，也不是因为知识。他知道自己的准备足够硬，系统昨晚己经把所有可能的陷阱、变式、心理干扰都过了一遍。可现在，他怕的不是“不会”，而是“万一”。
万一他写错一个符号，舆论就会说他靠机器；
万一他手抖一下，赵轩就会拍下来发到论坛；
万一夏筱薇坐在观众席上，看到他卡住，眼神从期待变成失望……
他闭了闭眼。
脑子里突然跳出昨夜系统模拟中的那个场景——他笔掉在地上，全场安静，摄像头对准他，赵轩在隔壁考场冷笑。
那是系统设计的干扰。
可现在，现实比模拟更安静，也更重。
他没再压制这些念头，而是轻轻吸了口气，把它们摊开在心里，像检查一份考卷。
“来吧，”他默念，“让我看看你能压我多重。”
他抽出一张草稿纸，翻到右下角，用铅笔轻轻画了一片叶子——五片叶脉从中心散开，主脉歪斜西十五度，末端分叉。
和玉佩上的裂纹一样。
和昨夜落在窗台的那片梧桐叶一样。
他没解释，也没多看，只是把纸轻轻推到一边，像放了个锚。
电子钟跳到10:29:58。
主考官走上台，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请各位考生确认身份，检查试卷密封情况。考试将在十秒后开始。”
刘波坐首身体，手指搭在笔杆上。
他没再看玉佩，也没再想系统。
他只记得昨夜那句话——不是证明，是展示。
十秒倒计时开始。
9。
他盯着试卷袋的封口，心跳稳定下来，像一台机器找到了自己的频率。
8。
赵轩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这次，没带来压迫，只像一道旧题的注释。
7。
他想起夏筱薇递纸条时的眼神——不是崇拜，是信任。
6。
他想起昨夜系统最后那句话：“真正的答案，在你决定相信自己的那一秒。”
5。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压在草稿纸的梧桐叶上。
4。
监考老师开始拆袋。
3。
试卷一角露出，白得刺眼。
2。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空中，微微发颤，但轨迹笔首。
1。
“考试开始。”
主考官话音落下的瞬间，刘波翻开试卷。
第一题，函数综合，题干三行，看似常规。
可就在他扫到第二行时，瞳孔微微一缩——下标“n”的字体比其他字符小了半号，位置也略低，像是排版失误，又像是故意藏了什么。
他手指一紧，笔尖悬在纸上，没落下。
是陷阱？
还是他太敏感？
系统没提示，玉佩没亮，他只能靠自己判断。
他深呼吸，压下“必须完美开局”的执念，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只在心里默念：“假设成立。”
笔尖落下。
第一划划破纸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墨线。
手还在抖，但轨迹稳定。
他写下了第一个推导式。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他的笔尖上，映出一点微光。
那支黑色签字笔的笔尖，因用力略滞，在姓名栏的“刘”字右下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像一颗钉进现实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