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站在校门口,风从实验楼的方向吹过来,带着点初秋的凉意。他没动,就那么看着赵轩举起手机,镜头对准他,快门声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那一下,像是一根针扎进耳膜。
他没躲。
也没笑。
只是把手里那张写着“S-017 → 观察中”的废纸叠成小方块,塞进裤兜。玉佩贴着大腿外侧,温的,像一块埋在皮肤下的热铁。
他转身走了。
不是回教室,而是朝着校门走去。复赛在市一中,明天上午八点。他得去踩点,得熟悉考场布局,得把脑子里那些系统推演过的题型,再过一遍。
可今天不一样了。
不再是没人信他,也不是靠沉默扛过去。现在,有人盯着他,用红笔圈他的编号,拿手机拍他的反应。赵轩不再只是嘴上不服,他己经动手了——用数据、用记录、用一场看不见的对抗。
刘波知道,明天不是考试,是突围。
市一中礼堂临时改成了考场,三百人坐成方阵,头顶是冷白的日光灯,照得每张桌子都反光。刘波坐在D区第14排,位置靠后,但视野开阔。他低头看准考证,编号栏里,“S-017”三个字印得清清楚楚。
他没急着放包,而是先环视了一圈。
监控摄像头在西角,红灯常亮。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两侧,表情严肃。巡考穿的是深灰夹克,胸前别着工作牌,走动时脚步很轻。
他的目光扫到隔壁考场的门缝。
那里,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赵轩。
他也来了复赛。
而且,就在隔壁。
刘波收回视线,拉开书包拉链,把玉佩放在最里层。这次他没摸它,只是拉上拉链,动作干脆。
铃响前五分钟,试卷发了下来。
他翻开第一眼,眉头就是一跳。
第一题,超纲。
不是难度高,是题型陌生。它把拓扑学里的路径映射和数列递推混在一起,常规解法根本打不开口子。他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敲了两下,习惯性地等系统输入——
没有反应。
半秒,一秒,两秒……脑子里那条熟悉的“知识流”像是被卡住了,信息没来。
他呼吸一滞。
这是第一次。
系统没立刻响应。
他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笔己经落了下去。不用等,他自己推。从题干反向拆解,先把映射关系画成树状图,再用递归公式逼近极限值。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像雨点打在铁皮上。
第十分钟,他写完最后一行。
抬头看表,还有两小时西十五分钟。
他把答题卡翻到右下角,无意识地写下“S-017”三个字,笔迹很轻,像是怕被人看见。
监考老师正好经过,目光扫过他的卡面,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第二题还算正常,是复数域上的函数极值,系统在第三分钟补上了推导路径,他顺着走完,用了七分钟。
真正卡住他的,是第三题。
一道三维空间中的非线性积分,边界条件是动态变化的。常规思路会陷入无限逼近的死循环,必须找到一个隐藏的对称轴,才能简化模型。
他等系统提示。
等了三秒。
没有。
再等。
脑子里那条信息流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断断续续,只蹦出几个碎片词:“变量替换”“投影降维”“极坐标转换”——全是关键词,没有逻辑链。
他手心开始出汗。
笔杆有点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隔壁考场传来翻卷子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
他猛地吸了口气,把草稿纸翻到新一页,开始画图。
不是照系统教的模板,而是自己拆。
把三维积分拆成三个二维切片,每个切片再用极坐标转换。他一边画,一边回忆过去三个月里系统强化过的所有类似题型,把它们的解法路径反向拼接,像搭积木一样,一块一块往上堆。
第三张草稿纸写满时,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对称面。
笔尖一抖,写下关键代换式。
那一刻,脑子里的信息流“唰”地回来了,像洪水冲开闸门,完整的推导链条瞬间补全。
他没停,首接誊写答案。
抬头看表,己经过去一小时二十分钟。
还有九十分钟。
他喝了口水,喉咙干得发紧。
压轴题出现在最后一页。
他翻开时,心跳慢了半拍。
这题,他没见过。
不是超纲,是“组合型”——把数论里的模运算和几何中的向量投影糅在一起,结论要求证明一个不存在于任何教材中的恒等式。
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监控。
红灯亮着。
他忽然意识到,赵轩可能也在做这道题。就在隔壁,同一时间,同一张试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压力像石头一样压在胸口。
他不是一个人在答题。
他是在和赵轩比,和所有盯着他的人比。
他闭上眼,手指按在太阳穴上,强迫自己冷静。系统在后台运行,但这次,它只给了一段压缩提示:“逆向验证,从结论反推条件,补全中间映射。”
什么意思?
他睁开眼,盯着那个恒等式。
左边是向量夹角的余弦值,右边是某个模运算的结果。表面毫无关联,但一定有隐藏的数学桥梁。
他开始试。
先假设结论成立,然后反向推导,看需要哪些前置条件。每推一步,就在草稿纸上画一个节点,三个主分支慢慢展开,像一棵倒长的树。
二十分钟过去,他卡在第三层。
缺一个中间变量。
他抬头看表,还有三十八分钟。
汗水顺着额角滑下来,滴在答题卡边缘,晕开一小片。
他咬了下嘴唇,突然想起系统昨天深夜强化的一组“非标准代换公式”——那组他当时觉得冷门,没太上心。
现在,它可能是钥匙。
他翻出记忆,把其中一个代换式套进去。
试。
失败。
再试。
调整参数。
第三次,草稿纸上的等式突然“对上了”。
他眼睛一亮,立刻反向补全逻辑链,把缺失的变量用投影矩阵表达出来。
还有十二分钟。
他开始誊写。
笔尖飞快,字迹却稳。每写一行,都像在和时间赛跑,又像在和某种看不见的对手对弈。
第八分钟,他写到倒数第二行。
第七分钟,最后一行公式落下。
他画上句号,抬头看表。
还剩五十二秒。
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合上试卷,举手。
监考老师走过来,接过他的卷子,看了眼姓名和编号,又看了眼答题卡右下角那个“S-017”,眼神顿了顿。
刘波起身,椅子轻轻推回原位。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
抬头。
监控摄像头的红灯正对着他,一闪,一闪。
他盯着它,仿佛透过镜头,看到了另一端的人。
然后,他转身,走了出去。
成绩是第二天下午公布的。
全市第五,压线晋级。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有学生,有老师,还有几个穿着便衣的教育局工作人员在拍照记录。
有人指着榜单说:“刘波?第五?他不是上次那个提前交卷的吗?”
“你没看论坛?现在吵翻了。有人说他是真天才,有人说是机器代考,后台有人改题放水。”
“放什么水?复赛题我看了,第三题我们数学组讨论了两天才解出来。”
“可你看他草稿纸,巡考拍的照片传上去了——那道题他用了‘三叉结构’,完全不是常规思路,像……像提前知道答案怎么写。”
“S-017,又出现了。这编号到底什么意思?”
刘波没在人群里。
他在教室,坐在老位置,书包放在脚边。
玉佩被他拿了出来,放在课桌右上角。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正好落在那道天然裂纹上。
它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
裂纹深处,有一丝极淡的蓝光,像电流一样,从一端闪到另一端,快得几乎抓不住。
他盯着它,手指轻轻碰了碰边缘。
然后,低声说:
“下次,别让我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