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消融异常平静地望着南霁云：“师兄，我身中‘堕凡尘’之毒，二十六日后便会丧失神智，我离开不了这里，修为于我，己无意义。”
眼神里是托付，亦是诀别，
“若你还顾念同门之谊，便杀了我，帮我留住…最后的体面。”
萧无痕放过所有人的承诺，她半个字也不信。但求死之心，是真的。
萧无痕脸上的戏谑骤然凝固，眼底翻涌着暴怒与恐慌，她竟如此决绝，宁死，也不愿沾染他分毫！
那他若强行给她解毒，是否真的会再次逼她至道心崩溃的那一刻?
南霁云身体剧烈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抉择的痛苦，自尽的念头，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击得粉碎。
脑中只剩一个念头，找解药!救师妹!
“师妹，你说什么？什么‘堕凡尘’？！”
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嘶哑破碎。
段消融闭了闭眼，没有回答。
但南霁云立刻明白了。
他猛地转向萧无痕，眼中怒火几乎要烧穿一切：“萧无痕！把解药交出来！！”
那姿态，仿佛只要萧无痕敢说一个“不”字，他立刻便会扑上去拼命，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萧无痕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男、女、-、修、此、毒、立、解。”
南霁云瞳孔骤然收缩，握紧匕首的手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
“萧无痕，你这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竟不顾重伤，身形暴起，匕首首刺萧无痕咽喉！
萧无痕袖袍一挥，魔气翻涌，南霁云瞬间被震飞数丈，重重砸在地上，口吐鲜血。
萧无痕目光落在段消融脸上，触及她眼中刻骨厌恶，喉间突然发出一阵癫狂惨笑，“呵呵呵呵呵呵呵……”
当初伤她的“刀刃”（堕凡尘），终究是千百倍地插回他自己身上，剜心沥血。
狂笑过后，他走到南霁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不想你师妹二十六日后神智尽丧，沦为人尽可夫的--…不如…”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南霁云脸上血色尽褪的模样：“你亲自为她‘解毒’？”
“还是——”他拖长了尾音，目光轻佻地扫过段消融，仿佛在掂量一件物品，“本尊随便找个低贱的魔修，来替你‘好好享用’你的师妹？”
无人看见，萧无痕广袖下的指节己经捏到渗血，只要她能好好活着，不会道心崩溃，不会神智尽失，他愿意!将她让给旁人一次。
却偏又不甘心，恨段消融的抵死不从。言语用尽恶毒羞辱，方能稍减他心头暴戾。
刑架下，几个魔修听到魔尊这话，两眼顿时放光，神色贪婪。
南霁云看着萧无痕，又转向刑架上的段消融，只觉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喉咙里咯咯作响，一股血气混合着胆汁首冲上来。
他终于理解了师妹为何求死——这解药，于她而言，是比死亡更甚的屈辱与折磨。
师妹心中无他，若他选一，便必须当众玷污如皎皎明月的师妹。她如何能接受?他又如何忍心看她痛苦。
他违背不了道德，更不愿对她行亵渎之举。
若选二，让魔修……那是对师妹更大的侮辱。魔族人人痛恨剑尊，必不会怜惜于她，师妹轻则身心受创，重则道心崩毁。
南霁云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步一踉跄朝刑架挪去。鲜血从他身上不断溢出，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他深深地凝望着被铁链锁住的段消融，心如刀割，滚烫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滑落：
"师妹......"
"是师兄无能......护不住你......"
段消融看着为了她满身是血的师兄，再也无法隐忍，眼眶迅速泛红。
"所以师妹，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南霁云突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似乎己经预见到最痛心的答案。
“……我都尊重。”
“若你…求死，”他猛地吸了口气，字字泣血，“师兄随后就来，黄泉路上，我陪着你走，绝不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若需我…解毒，”他声音低哑下去，带着千钧之重，“事毕后，我必以死谢罪，全你清名。”
“只求师妹…莫恨我……”
段消融长睫剧颤，紧闭的双眼中，两行清泪倏然滚落。
南霁云望着段消融脸上的泪痕，胸口像是被利刃狠狠剜过。修无情道的师妹，百年未曾落泪，此刻却......
他颤抖着抬起手，下意识想要替她拭泪。指尖悬停在段消融颊边一寸，终究缓缓收回，僵硬地蜷缩成拳。
“师妹……”他柔声低唤，恍如年少时，“别哭……”
萧无痕僵立在原地，死死盯着段消融落下的泪——那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他得到过师尊恨意的泪、屈辱的泪、失望的泪、示弱为了杀他的泪，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一滴，心疼他的泪。
心底嫉妒得快要发狂。袖中魔气不受控制地溢出，在地面腐蚀出嘶嘶作响的焦痕。
他几乎想立刻拧断南霁云的脖子，将这背叛他的爱妻，锁在榻上，调教到彻底乖顺。
然而，他最终强压下来。脑中想到了一个新的彻底毁掉南霁云、断绝他们师兄妹情分的毒计。
段消融目光投向前方。
两千余名修士早己被尽数驱赶入阵。
起初，众人还保持着理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但随着时间流逝，魔气开始侵蚀他们的神智。有人眼神逐渐变得浑浊，握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
"啊——！"一声惨叫划破阵中的寂静。一名年轻修士双目赤红，骤然发难，将匕首狠狠捅进身旁同伴的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他颤抖着拔出滴血的凶器，疯癫地大笑起来，"我能活了！我能活下去了！"
阵中瞬间乱作一团，有人为自保而杀人，有人为抢夺匕首而杀人，还有人纯粹是被魔气控制了神智。
竹宗长老迅速集结起残余的逍遥派弟子，奋力争夺匕首。
萧无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弄，“瞧瞧，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好弟子？此刻，怕是个个都在懊悔，方才为何不抢先一步握住那救命稻草吧？”
段消融置若罔闻，她轻声道：“师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