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急诊科静得能听见灯管嗡嗡响。
我趴在桌上眯着,白大褂领子沾了咖啡渍,里头穿的黑唐装洗得发灰,最上面那颗扣子早松了。左手不自觉地搓着食指上的铜戒——三年前旧货摊捡的,锈得扎手,纹路深,从没摘下来过,也没亮过,就一坨破铜。
抽屉半开,露出块板砖,上面刻满歪线,工地顺来的。小张护士见了总笑:“陈医生,这砖头防贼还是辟邪?”我咧嘴:“万一撞鬼呢。”
谁都不信我信这个。
更没人知道,我信的不是鬼。
是命。
孤儿院长大,靠奖学金念完医,急诊三年,缝过三百多刀口,推过七八十次除颤,签过十九张死亡通知。手稳,话多,抢救台前最冷静的那个,可没人等我,我也不等谁。
首到今晚。
门“砰”地撞开,小李冲进来,脸白得像刚从冰柜爬出:“陈医生!刚送个老头,胸口插着断剑……心电图早平了!”
我抬头。
“人死了?”
“死了!管理员说送来就凉透了,可……可监护仪刚才自己响了!”
我站起来,顺手合上抽屉,砖留在里面。走廊灯昏,脚步空荡,3号抢救室门口红灯灭着。
推开门,床上老头脸色发灰,嘴唇青紫,半截青铜断剑插在胸口正中,剑柄纹路扭曲,像坟里爬出来的咒。血干了,黑痂结在边缘,少说得死十几个钟头。
我伸手摸他脖子。
指尖刚碰皮肤,监护仪突然尖叫。
“嘀——嘀——嘀——”
屏幕一黑,猛地闪亮,雪花乱跳。氧气阀“咔”一声关死,灯闪三下,全灭。
抢救室黑了。
一瞬后,灯亮。
老头睁眼。
眼白血丝密布,瞳孔缩成针尖。喉咙里“咯咯”冒气,枯手像铁钳死死扣住我手腕,骨头快被捏断。
我动不了。
他另一只手颤着抬起来,掌心躺着一枚铜戒,纹路和我手上那枚几乎一样,更旧,边角崩了。
他把戒指往我手里塞。
我想抽手,挣不动。
戒指压进我掌心,边锋割破皮,血渗出来,顺着纹路流进凹槽。
青光炸了。
不是灯,不是反光,是从戒指里喷出来的青光,像水浪扫过整个屋子。监护仪疯跳,心率“999”,血压“∞”,血氧“---”,全乱套。氧气阀“嘶嘶”漏气,重新打开。
我脑袋像被钢针扎穿。
眼前浮出一块虚影,像老手机屏幕,边缘闪,血字从上往下滚,歪歪扭扭,像刻出来的:
【检测到宿主】
【血脉匹配:药家遗脉(残)】
【绑定完成】
【万界商城系统——激活】
那声音不在耳边,首接砸进脑子,冷,硬,像判决。
我往后退,背撞上墙,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
左手的戒指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
是长进肉里了。
纹路和皮肤贴死,像从骨头里长出来的,摘不掉,转不动。掌心还留着血锈味,一股寒气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老头眼里的光在灭。
嘴还在动,声音轻得像风吹灰:
“藏好它……救世人……药家……只剩你了……”
话落,手垂下。
眼闭。
监护仪长鸣——真死了。
我站着,喘粗气,手指发抖。
门外脚步响。
小李进来,脸还是白的:“陈医生,太平间说这人没身份没家属,报不报备?”
我没答。
低头看左手。
戒指和皮肉长在一起,纹路深处还闪着一丝青光,像活物在呼吸。
我张嘴,喉咙干得像裂了。
“……先放太平间。”
小李点头,转身要走。
我忽然叫住:“等等。”
她回头。
“这人……送来前,哪儿发现的?”
“城南废弃药厂,流浪汉报的警,身上没证件,就胸口插着那把剑。”
药厂。
我心一抖。
右手慢慢攥紧,掌心戒指硌着肉,发烫。
抽屉里的砖,唐装口袋里的坐标图,还有梦里反复出现的青铜门——全都带个“药”字。
可我不记得自己姓药。
也不记得这戒指,从哪儿来的。
只记得三年前雨夜,旧货摊捡到它,戴上那刻做了个梦:漫山灵药,空中浮着个商城,还有句听不清的话。
现在,那句话清楚了。
【万界商城系统——激活】
我靠墙站着,汗湿透后背。
太平间的人推车来拉人。
老头被白布盖上,推出门,轮子碾地,闷响。
抢救室“正常”了。
监护仪重启,空床数据。灯稳了。氧气正常。
像啥都没发生。
可我知道,发生了。
我抬起左手,指尖蹭了蹭戒指纹路。
它不是破铜了。
是钥匙。
是命。
是硬塞进我皮囊的东西。
我拉开抽屉,抓起那块刻符砖,握在右手里。
左手烫,右手凉。
两种气在掌心撞,像打,又像应。
我盯着门。
门外,走廊空。
太平间的门慢慢合上。
我转身,把砖放回去,锁抽屉。
从白大褂口袋掏出笔,在值班本上写:
“患者,男,身份不明,胸腔异物致死,己移交太平间。”
写完,笔停了停。
又添一句:
“戒指,归我了。”
笔尖划破纸,墨痕深。
本子合上,抬头看窗外。
夜黑得化不开。
远处霓虹一闪一灭,像在打信号。
我忽然想起老头死前的眼神。
不是怕。
不是痛。
是确认。
他在看,我戴没戴上。
我在想,他是不是知道——这戒指,是让我活下来,
还是让我死得更惨。
手摸了摸唐装内袋,坐标图还在。
图上红点,标在城西工地。
正是我捡戒指的地方。
刚要掏出来看,办公室门开了。
小李探头:“陈医生,4号床家属闹呢,说输液太慢……”
我嗯了声,起身。
白大褂下摆晃,盖住左手戒指。
走出去,脚步稳。
灯打在脸上,影子拖得老长。
路过护士站,顺手抓了把止血粉塞进口袋——我调的,加了三种怪药材,止血快,没人知道原料哪来。
没人需要知道。
进4号病房,家属正指着输液瓶骂。
我笑了:“吵什么,再吵拿砖拍你。”
他一愣。
我从口袋摸出砖,往床头一搁。
砖上符纹在灯下泛着微光。
他闭嘴了。
我转身调滴速,左手不经意抬了抬。
戒指纹路闪过一道青芒。
像活物,眨了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