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渔从雕花大床上醒来,胸口压抑的沉滞感使她喘不上气,她揉揉发酸的眼睛。
多希望只是一场梦,现在她要去确定游州地界是不是有石阳县青山村这个地方。
她想回去,旧手机不在身边,她想给村民送点生姜煮水驱寒。
怎么回去呢?
昨晚来的时候,她是对着神女玉雕说的。
既然这样——
苏渔闭上眼睛握紧胸前的神女玉雕,“送我回去。”
再睁眼时,她在自家大床上,若不是身上穿着雪白中衣,她几乎会认为做了一场梦中梦。
她飞快地拿起旧手机,搜索地址。
真的有这个地方……
她又亲眼目睹了一场苦难。
酸涩的眼睛终是落下泪来。
她颤着指尖给山神庙里避难的村民送了些生姜。
神女走后,青山村的村民都处于一种无法言说的状态中,又心痛遇难的邻里,又庆幸神女的援助。
神女没能救下所有人,但他们知道神女尽力了。
神女嘶哑的嗓子,焦急的神色,以及发红的眼睛。
她真的尽力了。
“娘亲,地上冒生姜了。”
稚童指着地上突然冒出来的生姜扯了扯娘亲的衣袖。
“是神女殿下,一定是神女殿下给的。”
除了神女殿下,谁还能有这般神通,平地里冒出物资。
又有谁会惦记这刚经历过苦难的偏远山村。
“呜呜呜,我们神女殿下那么好那么好。”
“耕生,你读过书,能把神女殿下画下来吗?我们得为她立庙。”
这句话得到这个质朴山村的村民一致认同。
他们不懂得该怎么报答神女,只知道是神仙就得吃人间香火。
“对,我们要为神女殿下立庙。”
——
寅时末,福禄正准备唤傅泠舟起身。
傅泠舟几乎一夜未眠,听到福禄的动静就立马起身了。
他在福禄的服侍下快速洗漱更衣。
前往紫宸殿的路上要经过乾元殿的正殿。
傅泠舟原本匆匆的步伐在正殿前停了下来。
福禄哪还能不懂自家陛下的意思。
早己起身正候着苏渔起床的桃枝听到外头动静,轻手轻脚的打开门。
发现是陛下站在门口,赶忙行礼。
傅泠舟免了她的礼,从门缝中往里看去。
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被屏风遮挡着。
“她起了吗?”傅泠舟低声询问。
“苏姑娘还未起。”这是昨夜里福总管交代的,不能让神女身份暴露,所以暂且称为苏姑娘。
傅泠舟点头,准备去上朝。
迈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又退回了。
他撑开门缝,往床的方向走近。
他就看一眼,他一整夜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苏渔真的来了。
就睡在他隔壁宫殿。
他的脚步极轻,生怕吵醒熟睡的人。
转过屏风,大开的被子,床上空无一人。
傅泠舟面色骤白,僵在原地。
是一场梦吗?
不,不是,不止他一个人有记忆。
傅泠舟转过头,一字一顿冷声问桃枝,“人呢?”
桃枝抬头一看,床上哪里还有人,她两腿发软重重跪了下去,眸中俱是惊恐,“奴婢,奴婢就守在房中,不曾见到苏姑娘离开啊。”
福禄也是惊惧交加,神女殿下平白消失,只怕是回去了。
傅泠舟抬脚往床边靠,被窝早己冷透,她走了。
一声不吭的来,又一声不吭的走。
她丝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傅泠舟仰头闭了闭眼,“上朝。”
经过桃枝时,脚步微顿,“看顾不力,自请去浣衣局吧。”
苏渔是自己离开的,但桃枝看顾不力也是真的,那么大个人,被窝凉透了,她都没发现。
能留下一命己是恩德,桃枝哪敢再说什么,只含着泪谢恩。
苏渔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傅泠舟转身离去的背影,和跪在地上落泪的桃枝。
“这是怎么了?”苏渔问。
抬脚迈过门槛正准备离开的傅泠舟,听到身后传来熟悉声音,他猛然转身,床上那人正是蓦然又出现的苏渔。
他长腿一迈,快速返回至床边,手指不自觉掐紧掌心,“你……你又回来了?”
苏渔点头,原来是因为她离开的事吗?
“我是自己回去的,不怪桃枝。”
苏渔抬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傅泠舟。
傅泠舟这才发现苏渔发红的眼角,以及眼底隐隐绰绰的水光。
他心下一沉,“你们都下去。”
只剩他们两个后,傅泠舟在床侧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苏渔吸了吸鼻子,“游州治下的石阳县青山村,山崩了。”
“我……”苏渔深深呼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苦涩,“像上次李娘子那样,我到了青山村,我到的时候,明明发觉山要崩塌了。”
“可我敲不了门,我只能不停的喊,后来张老汉醒了,他通知了大家,但他也为了救人死了。”
苏渔边说边落泪,她根本控制不住。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来不及逃生的人被泥石流吞没,一整个村落不到两分钟就被掩埋。”
傅泠舟看多了视频,早就明白了分钟的概念。
“别哭,别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傅泠舟擦去苏渔不停落下的泪。
怎么也擦不完。
他想抱她,又怕唐突她。
他的心仿若被无形大手狠狠拿捏,疼痛都化为实质。
傅泠舟一遍遍的擦去苏渔的眼泪,温热的,灼人的。
福禄在外头算着时间,小声提示该上朝了,他也不想的,但这是他的职责。
傅泠舟阴沉着脸走到门口低声呵斥道:“让他们等着。”
福禄再不敢发声,只能先去紫宸殿。
傅泠舟又回到床边坐下,苏渔也止住了哭,她缓过情绪,“我让他们去县城向游州求援,他们说县城去游州府需要半日路程,等中午就会有人到州府通知了。”
“你做的很好,君俨在游州,中午我写一道圣旨,你送给他,让他带兵去救灾。”
苏渔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可以首接通知霍君俨,但霍君俨是傅泠舟的臣,忠的也是傅泠舟。
没有指令,霍君俨不会调兵。
“我给那些村民送了生姜驱寒,粮食,我要给吗?”
傅泠舟摇头,“不给,没有官府的人在,给了会引起混乱,让霍君俨给他们带。”
“嗯。”苏渔就是怕这点,所以之前没给。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苏渔担忧地看了一眼。
傅泠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雨不是苏渔下的,他知道。
苏渔每次只下两个时辰,到点就会停。
而这场雨,昨夜到现在,下了快有三个时辰了。
“大旱之后容易有大涝,先做好准备总不会出错。”
傅泠舟沉思片刻,“好,我一会就让工部水部的人把河渠都清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