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苏渔身上穿着傅泠舟给她的衣服。
明明睡前桃枝帮她脱去了外衣，只剩雪白中衣了。
现在衣服又完整的穿在了她身上，脚上还穿着嵌着东珠的绣鞋。
暴雨倾盆，但雨水没有丝毫落在苏渔身上，她踩在泥地里，绣鞋也是干净无比，一点不沾黄泥。
只伴着骤雨的疾风，狠狠刮在苏渔身上。
这里是哪里？
泥泞的道路两侧，是低矮民居，房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狂风暴雨里明明灭灭。
这看起来是个小村落，密密挨着二十多户人家。
村落背靠着大山，因为干旱许久，山上并不见多少植被，在暴雨夜光秃秃的，像瘆人的坟包。
房屋背后有一条约摸两米宽的小水渠。
水渠里流过的混着黄泥的雨水，掺和着大量枯枝败叶，流速极快，又很笨重，黄泥浓稠，还有巨大的树干也在其中随波涌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就算是混着黄沙的雨水也不可能这么浓稠。
再看村落背后的荒山，仔细注意下，有部分山体逐渐剥落。
苏渔神色剧变，是山体滑坡。
小水渠并不宽敞，大量泥沙和树干填充，很快就要漫上来，如果山体滑坡再严重些……
苏渔不敢想，她跑到离她最近的人家，想要敲门，但手臂穿透了木门。
又是这样，和上次救李娘子一样。
“有人吗？快醒醒。”
苏渔记得，上次李娘子母子可以听到她说话。
“有人吗？山体要滑坡了，快起来。”
“快醒醒，快醒醒啊……”
这户没反应，苏渔就往下一户跑，她的嗓子灌了风，加上高声叫喊，此刻哑的厉害。
终于，有人家开门了，一向眠浅的张老汉听到外头女子的嘶喊，在滂沱雨夜很是吓人。
他本想忽略，可外头声音不断传来且越来越近，实在没法，他只得起身去看看，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张老汉点起灯笼，撑起伞，颤巍巍的打开门……
说不害怕是假的。
入眼是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女子周身泛着柔和光晕，姿容绝代，如注暴雨没有一点一滴打湿她的身体、头发。
“你、你是人是鬼？”
柔和惊艳的姿容稍稍压下张老汉心头恐惧。
“我……”苏渔想说她是人，可她现在这情况，谁能信啊，“反正我不是鬼，大爷你快把人喊起来，山体滑坡了。”
苏渔指着荒山，滑坡的速度越来越快，落下的山体也越来越大。
张老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脸色惊惧，颤声喊道：“山崩了，山崩了，大家快醒醒。”
张老汉快速动作起来，手里的灯笼因他剧烈的跑动被雨水打湿熄灭。
他挨个拍门，“二夯起来，山崩了，快起来。”
苏渔也跟着喊，“大家快醒醒，山崩了。”
随着起来的人家越来越多，大家都对苏渔身份好奇，又在看到山崩后急忙奔走。
“山崩了，往高处去。耕生，带大伙往土地庙那儿去。”
“轰～”的一声，半壁山体崩塌，千钧巨石从山上翻滚而下，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整个村落都陷在颤动中。
“来不及了，跑，快跑。”
张老汉发出绝望喊声，他一辈子待在这个小村落，如今还有近一半人没起来。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他如何能狠心见死不救啊。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往山神庙的脚步一顿，他回头了……
“你疯了吗？再不跟上就来不及了。”苏渔急切的想要拉住他，可什么都抓不住。
“后面几户是年轻汉子，他们脚力快，还来得及，我一个半截埋土里的老头，换他们几个年轻人，不亏。”
张老汉脚步不停，往急流涌来的方向。
“你是神女吧？我知道，你肯定是神女，来救我们的。”
“我不是，我救不了你们。”苏渔呜咽着，她救不了他们。
“你就是神女，人各有命，今夜若不是你，只怕我们整个村子都得遭难。”
“大牛，起来，快起来。”
拍门声混着山石崩裂的声音，在天地间乍响，里面睡熟的人也终于惊醒。
张老汉又跑往下一户，“神女殿下，快走吧，带他们去山神庙。别为老汉我哭，我这一生无父无母，无妻儿子女，早就活够咯，只盼着做了这功德一桩，下辈子投生个六亲俱全的好人家。”
张老汉干巴的脸上混着雨水，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苏渔咬咬牙，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好在他们能听见她的声音，“往山神庙走，快点。”
起来的几个人看到山崩，根本来不及思考，听到往山神庙跑，抬腿就跑了起来。
苏渔再看一眼老汉后，跟着众人跑了。
不消片刻，身后的村庄就被吞没在夜色中，掩埋在泥土下。
山神庙里是劫后余生的村民，他们还沉浸在这场灾难里，久久没有回神。
呜咽声此起彼伏。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大家的悲泣，这也是大家想问的。
苏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不想说什么她是神女，可她现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
“她是神女殿下，我刚才听到张老汉这么喊她。”那个叫大牛的汉子红着眼，他这条命是张老汉救的。
“神女殿下？”
“参见神女殿下。”
“参见神女殿下。”
“……”
本就拥挤的山神庙，在众人齐齐跪下后显得更挤了。
苏渔叹口气，“你们都起来，这里的事通知官府没？”
众人摇头，都忙着逃命，哪有空通知官府。
外面轰鸣声渐熄。
“派个脚程快的，熟悉路的去通知官府。”
总得来人救灾吧，兴许还有遗漏的活人，死去的人也得收殓立碑啊。
能抢救的财物也得捞出来，那是这群农户一辈子的积蓄。
“我去。我经常去县里，我熟悉路。”
大牛自告奋勇，他要用这条捡回来的命做有用的事。
苏渔点头，“那你注意安全，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到了之后让他们通知州府。”
大牛应好，捡起地上的蓑衣往雨幕里走去。
“这里是哪里？管辖的州府又是哪个？”
苏渔又问剩下的人。
“我们是石阳县下的青山村，隶属的州府是游州。”
游州现在有五万新兵在，人倒是够用。
“县衙去游州需要多久？”
“快的话，需得半日。”
大雨换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天也渐渐露白。
“我得走了，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等官府的人来。”天色渐白，这里的事也稍有着落，她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