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邦租住的民房在老城区，墙皮斑驳得像幅抽象画。傍晚他刚推开院门，就看到两个穿西装的陌生人站在院里，正对着晾衣绳上的旧衬衫指指点点。
“方县长，可算等着您了。”为首的胖子满脸堆笑，递过来一张烫金名片，“我是宏业建材的张总，周书记让我来看看您的住处。”
方振邦认得这名字——宏业建材是王军力推的园区供应商，前几天刚被督导组查出材料不合格，没想到转眼就找上门来。
“有事？”他侧身让两人进来，屋里的灯光昏黄，母亲正在给念念削苹果，看到陌生人，手顿了一下。
“周书记和王县长说，您住这儿太委屈了。”张总环顾西周，眼神在掉漆的衣柜上打了个转，“我们在新区给您备了套精装房，带花园的，明天就让人搬过去？”
母亲放下苹果，往方振邦身后缩了缩。念念抱着布娃娃，警惕地盯着他们。
“不用了，我住这儿挺好。”方振邦挡在家人身前，“张总要是没事，请回吧。”
“别啊方县长。”另一个瘦高个赶紧接话，掏出个信封塞过来，“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孩子上学的事，我们联系了市重点小学，明天就能转学；阿姨看病，我们找了省里的专家，随时能安排会诊。”
信封厚厚的，隔着布料都能摸到钞票的轮廓。方振邦的脸色沉了下来，把信封推回去：“张总，你们是做建材生意的，还是做中介的？”
张总脸上的笑僵了僵，又换上谄媚的表情：“方县长说笑了。园区的工程，还盼着您多关照。您看那批钢筋，其实……”
“不合格的材料，永远别想进园区。”方振邦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至于我家的事，不劳费心。我女儿在县小学挺好，我母亲的病有医保，住房是我自己租的，住得踏实。”
瘦高个还想再说，被张总拉住了。两人交换个眼神，张总讪笑道：“那我们不打扰了，方县长您忙。”出门时，他故意把名片留在桌上，金灿灿的字在灯光下晃眼。
方振邦拿起名片，当场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母亲拉着他的手，声音发颤：“振邦，这是不是得罪人了？”
“妈，别怕。”他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邪不压正。他们要是真心想帮忙，就该把建材做好，而不是搞这些小动作。”
念念突然说：“爸爸，今天周书记的秘书去学校找我老师了，说要给我换座位，还说以后有人接我放学。”
方振邦心里一凛——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学校。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别理他们，明天爸爸送你上学。”
第二天一早，他刚到县委，就被周明远叫到办公室。“振邦啊，张总昨晚跟我说了，是不是招待不周？”周明远泡着茶，慢悠悠地说，“大家也是一片好心，你刚到青溪，有困难就说嘛。”
“周书记，我没困难。”方振邦看着他，“倒是园区的建材供应商，该换了。宏业建材的资质和产品都不达标，继续用下去，是对项目不负责。”
周明远的茶勺顿了一下，抬头笑道：“年轻人就是认真。这样吧，下午开个协调会，让张总再提交份整改报告，你也多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
协调会开得像场闹剧。王军带头替宏业建材说好话，几个乡镇书记跟着附和，说“张总对县里贡献大”“给了不少就业岗位”。轮到方振邦发言时，他没说太多，只让李大海播放了一段视频——宏业建材的车间里，工人正在往合格钢材里掺劣质料。
“这些钢材，要是用在军品配套工程上，出了问题谁负责？”他看着众人，“是周书记，还是王县长，或者是在座的各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周明远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他敲了敲桌子：“既然有问题，那就按规定办。方县长，供应商的事，你牵头重新招标。”
散会后，方振邦在走廊遇到王军。“方县长真是铁面无私啊。”王军阴阳怪气地说，“就不怕以后在青溪站不稳脚？”
“我来青溪，是为了做事，不是为了站稳脚。”方振邦看着他，“要是有人总想着用歪门邪道办事，迟早会摔跟头。”
他径首走出县委大楼，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手机响了，是林薇发来的消息：“军方的质检标准发你邮箱了，别让那些人钻空子。”
方振邦笑了笑，回了个“收到”。他知道，周明远和王军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更清楚，自己身后站着的不只是督导组，还有对这项技术的责任，对这片土地的承诺。
那些糖衣裹着的炮弹，或许能迷惑一些人，但永远打不倒心里有光的人。而他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份光，把园区的路，一步一步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