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期结束的那天，阳光透过材料研究所老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方振邦抱着一个纸箱，里面装着他十五年来的个人物品——几本磨破页脚的专业书，一个用了十年的搪瓷杯，还有女儿画给他的全家福，边角己经卷了毛。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桌面被仪器压出深深的印痕，像他在这里留下的印记。窗外，张建军的车还停在楼下，但那位所长己经三天没露面了——据说组织部找他谈了话，关于侵占下属成果的问题，正在调查。
“小方，真走了？”陈师傅拄着拐杖，站在实验室门口，眼里满是不舍。
“陈师傅，我就在工信局，离得近。”方振邦放下纸箱，帮老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角，“以后常来看您。”
“好，好。”老陈抹了把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他，是那把生锈的工具箱钥匙，“那个万用表，你还是拿走吧，放我这儿不安全。”
方振邦握紧钥匙，心里一暖：“您收着吧，等我把新办公室收拾好，再来取。”
他抱起纸箱，打算先放到地下室仓库，跟这位老战友好好告个别。刚走到仓库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堪的声响——男人的喘息混着女人的浪笑，还有张建军那标志性的粗嗓门。
“骚娘们，使劲点……”张建军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浑浊，夹杂着粗野的咒骂，“老子现在什么都没了，都是被你那废物男人害的！”
“哎哟，张哥，你轻点……”是刘梅的声音，腻得发齁，“他不就是运气好吗？等他在工信局站不稳脚跟，咱们再……”
“再什么再？”张建军突然暴怒，声音里满是戾气，“那小子现在是副局长！管着咱们研究所！老子以后见了他都得点头哈腰！你这个骚娘们！都怪你男人！你！”
污言秽语像脏水一样从门缝里涌出来，方振邦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涌。他本不想再理会这对男女，脚却像被钉在原地——张建军的话里，不仅有对刘梅的侮辱，更藏着对他的怨毒。
他轻轻推开门，仓库里的景象不堪入目。张建军赤着上身，啤酒肚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光，正把刘梅按在一堆废弃的实验器材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你！让你男人得意！等老子找到他论文的漏洞，让他身败名裂……”
刘梅看到门口的方振邦，吓得尖叫一声，慌忙拉过衣服遮挡自己。张建军猛地回头，醉眼朦胧中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涌上破罐破摔的凶狠：“方振邦？你他妈来看老子笑话？”
他提上裤子，抓起旁边的酒瓶就想砸过来，却被方振邦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张建军，你侵占我的成果，滥用职权，现在还在这里搞这种龌龊事。”方振邦的声音平静得像冰，“组织部的调查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好自为之。”
“调查？老子怕个屁！”张建军色厉内荏地吼着，腿却在发抖，“你以为你当个副局长就了不起了？你的论文肯定有问题！我去找国外专家举报你抄袭……”
“我的实验记录、原始数据，还有林薇团队的佐证，都在。”方振邦打断他，目光扫过仓库存放的旧设备，“包括你当年抢我专利时，伪造的审批文件，陈师傅都帮我留着。”
张建军的脸瞬间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刘梅见状，也顾不上遮掩，抓起包就想溜，却被方振邦拦住。
“刘梅，念念是你的女儿，你以后别再出现在她面前。”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刘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还是低着头，灰溜溜地跑了。
仓库里只剩下方振邦和张建军。昔日不可一世的所长，此刻像条丧家之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方振邦……不，方局，我错了……”他突然跪了下来，想抱住方振邦的腿，“你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了……”
方振邦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那个曾经在学术会上慷慨激昂的张建军，那个拍着他肩膀说“好好干”的所长，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我不会针对你，但也不会放过你。”方振邦拿起纸箱，“你做的那些事，该承担什么后果，就承担什么后果。”
他转身走出仓库，没有回头。身后传来张建军绝望的哭喊，但那声音很快就被仓库厚重的门隔绝了。
走到研究所门口，方振邦抬头看了看这栋灰色的建筑。十五年的时光，像一场漫长的梦，有过煎熬，有过委屈，但更多的是在实验室里与材料对话的专注，是攻克难题时的狂喜，是像陈师傅这样的人给予的温暖。
他把纸箱放进车里，发动引擎。后视镜里，材料研究所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车流中。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林薇打来的：“报道了吗？我刚好在工信局附近，中午一起吃饭？”
“刚出发，大概半小时到。”方振邦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想吃什么？我请你。”
“就上次说的馄饨吧，多加辣。”林薇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像春日暖阳，“对了，中科院的朋友说，想跟你聊聊镁合金产业化的事，下午有空吗？”
“有空。”方振邦握紧方向盘，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明亮。
车子汇入车流，朝着工信局的方向驶去。前方的路宽阔而平坦，就像他此刻的人生——那些阴暗的角落，那些不堪的过往，终究被甩在了身后。而属于他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他知道，等待他的不仅是副局长的办公室，更是能让他的研究真正落地的广阔平台。那些曾经只敢在实验室里畅想的场景，那些能为国家带来变革的技术，终将在他的手中，变成现实。
阳光穿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温暖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