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邦把U盘塞进书柜最深处的《金属学原理》里时，指腹在书脊上蹭了三下。这本被翻得卷边的教材是他读博时的课本，书页间还夹着当年的实验记录，泛黄的纸页上，铅笔字迹早己模糊。
U盘里存着镁合金项目的所有核心数据——从最初的成分设计到最终的性能测试，甚至包括林薇帮他做的对比实验结果，每一个文件都设了三重密码。这是他最后的底气，不能有丝毫闪失。
“爸爸，你在藏什么？”方念抱着布娃娃站在门口，好奇地歪着头。
“没什么，工作上的东西。”方振邦合上书柜门，摸了摸女儿的头，“念念要是看到有人动爸爸的书，一定要告诉爸爸，知道吗？”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布娃娃往他怀里塞：“让小熊帮爸爸看着。”
他失笑，把布娃娃放在书柜顶上，刚好对着那本《金属学原理》。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后背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最近半个多月，他大半时间泡在林薇提供的实验室，回市研究所的次数屈指可数，张建军那双眼，怕是早就盯上他了。
果然，第二天一进研究所，就撞见张建军在走廊“偶遇”。所长穿着新熨的衬衫，手指上的金戒指在阳光下晃眼，拍着他的肩膀笑得热络：“小方啊，最近忙什么呢？好几天没见你人影。”
“家里有点事，耽误了。”方振邦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手，语气平淡，“张所有事？”
“也没大事。”张建军眼神往他空着的双手上瞟，“就是你之前那个镁合金项目，局里又来问了，数据整理得怎么样了？”
“还在完善。”方振邦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冷意，“设备精度不够，有些数据不太准，想再等等。”
“设备不够就跟我说啊。”张建军假惺惺地皱眉，“所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家里的事先放放嘛。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
方振邦敷衍着应了几句，转身进了实验室。刚打开电脑，就发现桌面图标乱了套——明显有人动过他的电脑。他心里一沉，打开隐藏文件夹，还好，里面的备份文件都在。看来对方只是试探，还没敢太明目张胆。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所长办公室里，张建军正对着小李发脾气：“废物！让你查个人都查不到！他天天不在所里，到底在外面搞什么鬼？”
小李缩着脖子不敢吭声。他偷偷跟踪过方振邦两次，每次都看到他进了国家材料工程研究中心，那地方门口有武警站岗，他根本靠近不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张建军踱着步子，手指敲着桌面，“那小子肯定在搞什么新东西，不然不会躲着藏着。”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小李开门一看，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是方振邦的前妻，刘梅。
女人穿了条紧身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脸上化着浓妆，手里拎着个精致的小包，和上次在方振邦家见到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张所长在吗？”刘梅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往办公室里瞟。
张建军眼睛一亮，挥挥手让小李出去，堆起笑迎上去：“是刘女士啊，稀客稀客。快请进。”
刘梅走进办公室，故作娇羞地拨了下头发：“听说张所长是振邦的领导，我……我想请您帮个忙。”
“哦？什么忙？”张建军给她倒了杯水，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
“我想跟振邦复婚。”刘梅垂下眼睑，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可他不答应，还不让我见念念……张所长，您是他领导，帮我劝劝他呗？看在孩子的份上……”
张建军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他上下打量着刘梅，这女人虽然过了三十，却比所里那些小姑娘多了几分风情，正好合他的胃口。更重要的是，从她嘴里套方振邦的底细，再容易不过。
“这事儿啊……”他拖长了调子，坐在刘梅旁边的沙发上，故意凑近了些，“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下属的家事。不过呢，看你这么诚心……”
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在刘梅的手背上，女人象征性地缩了一下，随即就任由他握着，脸上泛起红晕：“张所长，您只要帮我复婚，我……我一定好好谢谢您。”
“谢就不用了。”张建军的手顺着她的手背往上滑，声音压低了些，“不过，我听说振邦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连班都不怎么来上了？”
刘梅眼里闪过一丝犹豫，随即被贪婪取代。她凑近张建军，吐气如兰：“他呀，天天躲在屋里写东西，神神秘秘的。有时候半夜还对着电脑笑，说什么……论文，还说要发什么外国期刊……”
“外国期刊？”张建军眼睛一亮，追问，“知道是什么项目吗？有没有什么资料？”
“资料没见过。”刘梅摇摇头，手指轻轻划过张建军的衬衫纽扣，“不过他书房里有个旧书柜，天天锁着，上次我想进去看看，他跟我急了……”
张建军心里有了数，脸上的笑容越发猥琐。他一把将刘梅搂进怀里，女人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就软在了他怀里：“只要你帮我盯紧他，看住那个书柜，别说复婚，以后想在研究所找个轻松活儿，都包在我身上。”
“张所长……”刘梅的声音黏糊糊的，手却己经勾住了他的脖子。
窗帘被猛地拉上，办公室里的光线暗了下来。办公桌后的国旗徽章在阴影里闪着微光，映着这对男女丑陋的嘴脸。
傍晚，方振邦去学校接方念，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刘梅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粉色的书包，正对着女儿笑。
“念念，妈妈给你买了新书包。”刘梅递过书包，眼神讨好。
方念往后缩了缩，躲到方振邦身后。
“你怎么来了？”方振邦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来看看女儿怎么了？”刘梅收起笑容，语气带着挑衅，“张所长都说了，夫妻没有隔夜仇，让我们好好谈谈。”
“张建军？”方振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他拉起方念的手就走，“念念，我们回家。”
“爸爸！”方念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崭新的书包，眼里闪过一丝不舍。
刘梅在身后喊：“振邦，你别不知好歹！张所长都答应帮我了，你以为你躲得掉吗？”
方振邦脚步一顿，没回头。他攥紧了女儿的手，掌心的汗浸湿了小姑娘的手指。他知道，刘梅的出现绝不是偶然，张建军己经动了歪心思，那个藏着U盘的书柜，怕是不安全了。
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金属学原理》里的U盘取出来，塞进自己的鞋垫底下。做完这一切，才发现后背的衣服己经湿透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巷子里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方振邦看着书柜顶上的小熊布娃娃，突然觉得一阵窒息。他就像在钢丝上行走，一边是张建军和刘梅的联手算计，一边是自己视若生命的研究成果，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论文初审过了，审稿人很满意，让补充两个小实验。”
方振邦看着那条消息，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至少，他的研究正在被认可。他回复了个“谢谢”，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陈师傅的号码，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有些事，他一个人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