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摊牌

2025-08-23 4825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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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推开总裁办公室门时,指尖还捏着刚从茶水间取来的黑咖啡——这是苏总喝了八年的习惯,不加糖奶,杯壁要留一道斜斜的指痕,说是"看痕识浓淡"。

可今天他把杯子放在红木桌面上时,那位正低头翻文件的"珞总"却抬了眼,目光在杯口悬了两秒,忽然轻声问:"怎么没放糖霜?"

温叙的手顿在半空。苏总最厌甜腻,六年前年会他误加了半勺糖,被她用钢笔敲着桌面训了三分钟"细节决定成败",这事他记到现在。

他压下心头的诧异,躬身应道:"好的苏总,我这就去换。"转身时眼角余光扫过桌面,忽然僵住——那份城西地块的竞标方案上,苏总向来会在页边空白画小叉的争议条款处,此刻竟圈着个圆润的圈,笔尖力度轻得像怕戳破纸。

下午开部门例会,谈到合作方老总的姓氏时,"珞总"顿了顿,蹙眉道:"是姓周吧?"温叙喉结滚了滚。那位合作方姓邹,苏总三年前在酒桌上跟人争过这个字的读音,回来后特意让他把所有合作方资料的姓氏标上拼音,说"别让别人觉得我们连基本尊重都不懂"。

散会后温叙站在走廊尽头,摸出手机翻到上周的会议纪要照片。照片里苏总在同一份文件上画的小叉凌厉如刀,而此刻办公室里传来翻页声,轻得不像苏总惯常的力度。

他忽然想起今早进门前,听见"珞总"对着窗台上那盆苏总从不碰的多肉轻声笑,说"原来你长这样"。

温叙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指腹抵着那道苏总专属的斜痕。杯壁的凉意渗进皮肤,他确定,坐在里面的人,熟悉又陌生。

后来温叙不再喊“珞总”,而是称呼为“苏总”。

温叙改了称呼的头三天,苏珞竟真的毫无察觉。

他端进咖啡时说“苏总,城西项目的补充协议放您桌上了”,她正对着电脑屏幕敲字,头也没抬地嗯了一声;他在部门会议后递过纪要“苏总,这版您看看需不需要调整”,她接过时指尖擦过纸页,只说“把第三条加粗”。

苏珞向来对这些细枝末节不敏感,尤其最近总觉得精神有些飘忽,像隔着层毛玻璃看世界,连自己偶尔对着窗台上的多肉发呆都会愣神,更别提温叙称呼里那点微妙的变化了。

变故出在第西天下午。陆时衍提着两杯手冲咖啡出现在公司前台,刚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温叙的声音:“苏总,邹总的助理刚来电,说下周的面谈想改到上午。”

陆时衍的脚步顿住了。

他认识温叙五年,这人跟着苏珞后,喊“珞总”喊得比谁都顺溜,连苏珞自己偶尔开玩笑说“要不改叫苏总吧”,温叙都笑着摆手,说“听惯了,改不过来”。

怎么忽然就改了?

他推门进去时,温叙正低头收拾文件,看见他进来,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一下,匆匆道了句“时衍”就往外走。苏珞则从文件里抬起头,看见他手里的咖啡眼睛亮了亮:“你怎么来了?”

陆时衍把咖啡放在她手边,目光扫过温叙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落回苏珞脸上,状似随意地问:“刚才听见温叙喊你苏总?他什么时候改的称呼?”

苏珞愣了愣,像是才反应过来这回事,眉头微蹙:“苏总?他喊我苏总吗?”她歪头想了想,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没注意啊……可能是最近听谁这么喊过,跟着改了?”

她是真的茫然,眼底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装出来的疑惑。

陆时衍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再追问,只笑着把咖啡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你要的那款豆子。”

等苏珞重新埋首工作,陆时衍借口去茶水间,在走廊拐角拦住了正要去打印文件的温叙。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温叙肩头投下斑驳的光影。陆时衍靠在墙上,指尖转着空咖啡杯,语气听不出情绪:“温叙,过来。”

温叙脚步一顿,转过身时,后背己经绷紧了。

“为什么改称呼?”陆时衍开门见山,目光落在他脸上,“你跟着她五年,比谁都清楚她听‘珞总’听惯了。突然改口,总不能是觉得‘苏总’更好听吧?”

温叙的喉结滚了滚,捏着文件的手指泛白。他沉默了片刻,抬眼时,眼里带着一种混杂着犹豫和笃定的神色:“时衍,您最近……没觉得苏总有点不一样吗?”

陆时衍看着温叙眼里的笃定,指尖转着咖啡杯的动作忽然停了。走廊里的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掀起他衬衫袖口一角,露出腕骨上一道浅疤——那是三年前替苏珞挡掉滚落的文件柜时留下的。

他沉默片刻,喉结动了动,语气沉了下来:"你察觉到的,不止是这些吧。"

温叙捏着文件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边缘被攥出褶皱。他没说话,却像默认了。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苏珞。"陆时衍抬眼,目光撞进温叙骤然睁大的瞳孔里,"前天晚上她跟我说了。"

温叙像是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呼吸都顿了半拍。他张了张嘴,声音发紧:"时衍,你的意思是......"

"她的世界里,苏砚没走。"陆时衍打断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她跟纪砚深从校服到婚纱,没离过婚,更没出过国——她现在是大学的物理教授。"

最后几个字落下来时,温叙手里的文件"哗啦"一声散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指尖却抖得厉害,几张纸捏在手里,像捏着团烧起来的火。

难怪......难怪她会对着苏总最嫌麻烦的多肉笑,会记混合作方的姓氏,会在喝惯了八年的黑咖啡里要糖霜。那些他以为是"异常"的细节,原来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日常。

"她自己也慌。"陆时衍弯腰帮他捡起最下面那张纸,递过去时,指腹擦过温叙冰凉的手背,"她怕露馅,更怕我们不信。但她没骗你,也没骗我。"

温叙攥着文件,指节泛白,眼眶有点发热。他跟着苏珞五年,见过她最锋利的样子——谈判桌上眼里淬着冰,签合同时笔尖压得纸页发颤,深夜在办公室对着苏砚的照片红过眼。可这阵子的"苏总",会在开会时走神看窗外的云,会在他递错文件时笑着说"没关系",甚至昨天还问他"温叙,你说质子和电子会不会也有平行世界"。

原来不是她变了,是她根本不是"她"。

"走吧。"陆时衍拍了拍他的肩,"让她自己跟你说。有些事,总得亲口听才踏实。"

推开门时,苏珞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屏幕上是城西地块的竞标方案——这世界的苏珞最擅长的领域,在她眼里却像看陌生的方程式。听见动静,她猛地抬头,看见陆时衍身后的温叙,脸颊忽然涨红,手忙脚乱地关掉页面。

"温叙......"她站起身,手指绞着衬衫下摆,眼神有点无措,像个被抓包的学生。

陆时衍拉过把椅子放在苏珞身边,对温叙说:"坐。"

温叙迟疑着坐下,目光落在苏珞脸上。眼前的人眉眼和记忆里的苏总一模一样,可眼神里的温和与局促,却陌生得让人心头发紧。

"温叙,对不起。"苏珞先开了口,声音很轻,带着点歉疚,"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里的慌乱淡了些,多了点坦诚:"陆时衍应该跟你说了。我来的那个世界,和这里很不一样。我哥还在,我跟纪砚深......我们很好。我每天的工作是给学生讲量子力学,不是看竞标方案。"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像在组织语言:"我知道我很多地方不对......比如咖啡要放糖,比如记不住邹总的姓,比如连苏总常用的文件格式都弄不清。这些天麻烦你了,也让你担心了。"

温叙看着她眼里的认真,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路过茶水间时,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絮语。磨砂玻璃门透进点暖黄的光,他隐约听见“……你看这里的云,比实验室窗外的厚多了”,尾音带着点他从未听过的柔软。

那时他只当是苏总在接陆时衍电话,毕竟这阵子她总有些走神的时刻。他放轻脚步退开了,没敢惊动——这个世界的苏珞,从来不会在工作时间用这种语气说话,像在跟谁分享一块刚烤好的蛋糕。

现在才懂,那不是什么普通的电话。那是她隔着时空,在跟另一个世界里可能在等她回家的人,说一句寻常的晚安。

他喉结动了动,忽然站起身,对着苏珞深深鞠了一躬。

"您别这么说。"温叙的声音还有点哑,却比刚才稳了许多,"不管您是哪个世界的苏总......您现在在这里,我就得做好我的事。"

苏珞愣住了,眼里闪过惊讶,随即涌上点热意。她抬头看向陆时衍,对方正望着她,眼里盛着浅浅的笑意,像在说"你看,会好的"。

窗外的阳光忽然亮起来,透过玻璃落在三人身上,暖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春天。

办公室的百叶窗被温叙调得更开些,阳光斜斜铺在长桌上,把三份打印好的表格晒得发烫。

“说话方式先从‘停顿’练起。”陆时衍推过来一张录音笔,按下播放键。里面是原来的苏珞在项目会上的发言,语速偏快,句尾带着微不可查的上扬,像把收得利落的刀:“成本核算必须卡到小数点后三位,下周一把调整方案放我桌上——温叙,记一下邹总那边的违约金条款。”

苏珞托着下巴听,眉头轻轻蹙起:“我的语气好像……太柔了?”她昨天试着重述这段话,尾音不自觉带了点商量的意味,被温叙红着脸提醒“苏总以前不会说‘可以吗’”。

“不是柔,是气场。”陆时衍把笔递给她,“原来的你习惯在句尾加指令,比如‘记下来’‘去落实’,而不是‘你觉得呢’。我们来试一次——假设王总说项目要延期。”

苏珞深吸一口气,模仿着录音里的语调:“延期可以,但违约金要上浮五个点。温叙,把补充协议模板调出来。”话刚说完,自己先笑了,“像在学别人说话。”

“多练练就顺了。”温叙适时递过一叠卡片,正面是商业术语,背面是通俗解释:“‘ROI’是投资回报率,上次您说成‘投入产出比’,虽然没错,但圈内更习惯前者。”他指着“尽职调查”那栏,“这个词您之前说成‘仔细查查’,正式场合得用全称。”

苏珞把卡片塞进帆布包——那是她从原来的世界带来的,上面还印着大学的校徽。她翻到“人际关系”那页,温叙用红笔标了重点:“邹总爱聊他儿子的奥数比赛,哪怕您听不懂,点头说‘厉害’就行;李姐的女儿下周模考,见面提一句‘加油’,她能帮您把报销单处理得飞快。”

陆时衍补充道:“纪砚深……暂时不用练怎么跟他说话,见到时避开眼神接触就好。”他顿了顿,又加了句,“如果躲不开,就说‘有事’,他不会多问。”

接下来的一周,办公室成了训练场。温叙会突然敲门进来:“苏总,王总说材料不合格。”苏珞就得立刻接话:“让质检部重测,半小时后给结果。”偶尔卡壳,陆时衍就在旁边敲敲桌子,用口型提示她“指令”两个字。

有次模拟谈判,苏珞把“现金流”说成“手里的钱”,自己懊恼地拍了下额头。温叙却笑了:“比上周好多了,上周您把‘并购’说成‘买下来’呢。”陆时衍也跟着笑,从文件柜里翻出本旧相册:“你看,原来的苏珞刚接手公司时,也把‘董事会’说成‘开会的那帮人’。”

照片里的苏珞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攥着发言稿,嘴角却扬着劲。苏珞看着照片,忽然觉得心里那点“学不像”的别扭淡了。原来谁都有笨拙的时候,她不是在模仿别人,是在学着接过这副担子。

周五下午,邹总突然来访。苏珞握着门把手深呼吸时,陆时衍在她耳边轻说:“记得他转戒指时,就提城西地块的绿化方案。”

推门进去,邹总果然在转无名指的银戒。苏珞端起咖啡递过去,语气比平时沉了半分:“邹总,关于城西的绿化,我们的ROI测算出来了,比预期高两个点。温叙,把报表拿进来。”

邹总愣了愣,随即笑了:“苏总今天状态不错啊。”

送邹总离开时,苏珞回头,看见陆时衍和温叙站在走廊尽头,眼里都带着笑意。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在慢慢织成一张稳妥的网。

只是那时谁都没注意,苏珞转身时,指尖悄悄按了下太阳穴——最近总觉得有点晕,像阳光太烈时的晃眼。她只当是练得太累,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