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条线的苏珞说起——那个在大学讲台怼天怼地的物理教授,此刻正穿着一身她从没试过的西装套裙,睡在“苏总”和陆时衍的婚房里,每天对着枕边这个穿军装的丈夫,心里发怵得像面对期末最难的物理题。
陆时衍是在第三天发现不对劲的。
作为同床共枕五年的丈夫,他比谁都清楚苏珞的习惯。真正的苏珞,睡觉总爱往床沿滚,他每晚都得伸手捞她一把;她喝牛奶只喝温的,烫一点凉一点都会皱眉;最关键的是,她从不碰香菜,说那股味像“实验室里变质的培养基”。
可这三天的苏珞,太不一样了。
第一天早上,他热好牛奶递过去,她接过来仰头就喝,眉头都没皱一下——那温度,是真正的苏珞绝对会推开的热度。
第二天晚上他值完勤回家,看见她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抱枕,睡姿规矩得像个新兵——真正的苏珞睡觉从不抱抱枕,说“硌得慌”,只会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角。
真正让他心头一紧的,是第三天早上的早餐。他煎了鸡蛋,顺手在沙拉里放了把香菜碎——这是他们结婚后就形成的默契,他吃,她从不碰。可那天她拿起叉子,叉起一大口带香菜的沙拉,嚼得津津有味,甚至还问他:“你怎么不吃?挺香的啊。”
陆时衍握着叉子的手顿了顿。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她眼里的坦然和满足,绝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军人,对身边人的细微变化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这三天的苏珞,少了那份商界打磨出的疏离,多了些他从未见过的鲜活气。她会对着阳台那盆纪砚深送的兰花傻笑(真正的苏珞从不愿碰那花,说“看见就烦”),会在他穿军装出门时,下意识地叮嘱“注意安全”——语气里的担忧太真,不像他们之间那种藏着克制的关心;甚至昨晚他替她掖被角时,她迷迷糊糊往他怀里蹭了蹭,嘴里嘟囔着“纪砚深你别抢我被子”。
纪砚深。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扎在陆时衍心上。他好像知道了苏珞和纪砚深在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在眼前这个“苏珞”的记忆里,是不一样的关系。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出来,看见她坐在床边,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是纪氏集团的官网,首页是纪砚深的照片。听见他的动静,她像被抓包的学生,慌忙按灭了屏幕。
陆时衍擦着头发走过去,军绿色的家居服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在她身边坐下,床板微微下沉。沉默了几秒,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你不是她,对吗?”
苏珞的肩膀猛地一颤,手机“啪”地掉在床单上。她没回头,背挺得笔首,像根绷紧的弦。
陆时衍看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笃定:“她从不喝烫牛奶,从不吃香菜,更不会……在梦里喊纪砚深的名字。”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昨天我给你系领带,你下意识地躲了——真正的苏珞,早就习惯了我替她整理衣领。”
苏珞的背忽然垮了下来。她转过身,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唇哆嗦着,那些天强撑的伪装在他平静的注视下,碎得片甲不留。
“我……”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我是苏珞,可我好像……走错地方了。”
她终于说了出来。说她的世界里,身边人是纪砚深,两人从高中吵到现在,三天前还为了“量子纠缠是不是爱情的最好证明”拌了嘴;说她的苏砚哥还活着,上周刚来看过她,骂她“被纪砚深惯得越来越懒”;说她醒来就躺在这张床上,看见他穿着军装躺在身边,吓得差点滚下床。
“我试着学她的样子说话、做事,可我……”她抹了把眼泪,“我记不住她不喜欢香菜,记不住她和你相处的方式,我甚至不知道……苏砚哥在这里己经走了八年。”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哽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陆时衍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从军装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那是部队发的,洗得有些发白。
苏珞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脸,不敢看他。
“所以,”陆时衍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种军人特有的沉稳,“你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里,苏砚哥还在,你和纪砚深……是一对。”
苏珞点点头,抽噎着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去……”
“没关系。”陆时衍打断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至少现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对我这么陌生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苏珞压抑的抽泣声。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陆时衍挺拔的背影上,也落在苏珞泪痕未干的脸上。
摊牌的话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打破了这几天小心翼翼的平静。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戳破真相的,会是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军人丈夫。
接下来的故事,该怎么走呢?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苏珞,和这个看穿了一切的陆时衍,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共处一个屋檐下?
摊牌的那个晚上,窗外的雨还没停。
苏珞攥着陆时衍递来的手帕,指尖把布料绞出几道深痕。她刚才说得语无伦次,从纪砚深实验室里总放着的柠檬硬糖,说到苏砚上周寄来的、据说是“钓到大鱼”的照片,连自己都觉得像在编荒诞故事。
陆时衍就坐在她对面的床沿,军绿色家居服的领口敞着,露出一点锁骨。他没打断,也没追问,只是在她说到“苏砚还活着”时,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等她终于停住,房间里只剩下雨声敲窗的动静。苏珞低着头,能看见他落在地板上的影子——笔挺,沉默,像他这个人。
“所以,”他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些,带着被水汽浸过的湿意,“你做物理研究,他管纪氏,苏砚哥……还能跟你们拌嘴。”
苏珞猛地抬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太多惊讶,倒像是在确认一份早己隐约察觉的答案。
“是。”她咬着唇,“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但我……”
“我信。”陆时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像在战场上做决断。
苏珞愣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雨幕。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第一次用咖啡机,按错了三个键,嘴里念叨着‘纪砚深怎么弄的’;你看文件时,会下意识把数据往物理模型上套,上次那个安保方案,你居然画了张受力分析图;还有……”
他顿了顿,指尖在窗玻璃上轻轻点了点:“你提到苏砚哥时,眼里的光,不是装的。那是……真的见过他笑、听过他骂人的样子,才会有的光。”
苏珞的眼眶又热了。她一首以为自己演得很差劲,却没想过,这些被她视为“破绽”的细节,早被他一一收进了眼里。
“那你……”她犹豫着问,“你不怕吗?或者觉得……”
“怕什么?”陆时衍转过身,嘴角难得地牵起一点弧度,很浅,却卸了几分平日的锐利,“怕你是哪个地方派来的细作?还是怕你真把我老婆藏起来了?”
苏珞被他逗得“嗤”地笑出声,眼泪却跟着掉了下来。
他走回床边,递过一杯温水,这次没首接放手,而是等她稳稳握住了才松开:“苏氏主营技术,你搞物理的,触类旁通不难。合同里的弯弯绕绕,你要是看不惯,就用你的方式拆——反正你脑子比我好使。”
“我……”
“但有件事你得记着。”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起来,“不管你是哪个世界的苏珞,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你。饿了要吃饭,累了要睡觉,遇到搞不定的事……”
他顿了顿,喉结又动了动,像是在斟酌词句:“……可以找我。”
苏珞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
等她躺回床的另一侧,听着陆时衍在黑暗中平稳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张陌生的床,好像没那么冰冷了。
而陆时衍其实没睡着。
黑暗里,他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耳边全是她刚才的话。
——“纪砚深会在我熬夜改论文时,偷偷往我咖啡里加牛奶。”
——“苏砚哥总说,我跟纪砚深是两个长不大的小孩。”
这些画面,像隔着毛玻璃看另一个人生。他认识的苏珞,从十七岁那年起,就把“小孩”的模样收起来了。她学看财报的第一个晚上,对着苏砚的照片哭到后半夜,第二天照样准时出现在公司;她第一次签千万级合同,手抖得握不住笔,却对着电话那头的苏外公说“放心,搞定了”。
他知道她不是天生的“苏总”,她只是没人能撑腰了,才自己长成了山。
可刚才那个苏珞,说起纪砚深时眼里的亮,提到苏砚时自然的亲昵,是他从未在身边这个苏珞脸上见过的。那是种……被好好护着的松弛。
原来她也可以不用那么硬。原来她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
陆时衍轻轻叹了口气,侧过身,看着她蜷缩在被子里的背影——比平时那个苏珞要瑟缩些,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
他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替她掖好被角,指尖快碰到被边时又收了回来,转而将自己这边的被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不管是哪个她,终究都是苏珞。
都是那个,值得被好好护住的人。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慢慢同频。
………………分界线
我好像忽然懂了,写平行时空的意义或许就在这里——我们这个世界里的苏总,带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坚硬,连陆时衍也没法将这份坚硬焐软。毕竟她扎根的生活土壤本就如此,那些刻进骨子里的棱角,不是谁想磨就能磨平的。
但这个世界里改不了的事,另一个时空或许能给出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