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烟火气与事业

2025-08-23 5900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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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珞睁开眼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米香。

窗帘拉得很严实,只在底边漏出一线晨光,刚好落在地板的拼缝上。她盯着那道光看了会儿,才想起陆时衍己经回来一周了。

这栋房子是他们婚前一起挑的,离她的公司和他的营区都不远。婚前半年,她忙着把海外的AI医疗项目迁回来,陆时衍在营区备勤,两人只在周末碰过几次面,一起敲定了窗帘的颜色(她选的浅灰,他说“耐脏”)、厨房的台面材质(她要的石英石,他补充“防烫”),还有书房的书架尺寸(她按苏砚的旧书量的,他记在了记事本上)。

新婚夜的红烛燃到后半夜,第三天他接到紧急任务,拎着半收拾好的背包就走了。这一走便是小半年,期间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是不会做饭。苏砚在世时,兄妹俩常围着厨房琢磨新菜式,她的清蒸鱼和菌菇汤,连温奶奶都夸“比饭店的鲜”。家里也请了钟点工,每天上午来打扫,按她的口味采买新鲜食材——冰箱里永远码着水灵的时蔬,橱柜里的杂粮罐总装得满满当当,连煲汤的砂锅都擦得锃亮。

可她自己几乎没碰过灶台。不是没时间,是没那个心气。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对着一桌子菜,再好的味道也显得寡淡。钟点工做的饭菜,她常常只动两筷子就收进冰箱,第二天让阿姨打包带给公司同事。厨房于她而言,更像个“功能齐全却无人使用的陈列馆”,而这栋房子,也就成了“有床有灶,却没温度的空壳”。

首到一周前,她加班到深夜,输密码开门时,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凉的金属面板,而是贴在上面的一张便签——是陆时衍的字,笔锋刚硬:“换了新电池,密码没变。”推门进去,玄关处放着个黑色背包,客厅的沙发上,她随手扔的设计图纸被叠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摆着个果盘,里面是洗干净的苹果,蒂朝同一个方向。

陆时衍就站在厨房门口,穿着常服,袖口沾着点水珠,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下巴:“刚看冰箱里有阿姨备的小米,熬了点粥,明早热着喝。”

她当时正对着手机核数据,愣了愣才想起应一声:“嗯,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进门半小时。”他转身往厨房走,“阿姨留的青菜挺新鲜,顺手炒了个,你要不要垫垫?”

此刻,苏珞套上家居服走到楼梯口,厨房的米香更浓了。陆时衍正站在灶台前,穿着浅灰色常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干净,正低头往砂锅里搅着什么。晨光从厨房的小窗斜进来,落在他发顶,给那截挽起的袖口镀了层薄金。

“醒了?”他回头看她,目光在她微乱的发梢上停了半秒,“粥快好了,盛出来晾晾。阿姨备的冰糖,我加了两颗,你尝尝?”

灶台上摆着两个碗。一个是她常用的骨瓷碗,边缘有朵淡青色的缠枝莲,以前总倒扣在消毒柜里;另一个是他的搪瓷杯,杯身印着褪色的五角星,是他从营区带回来的,现在里面插着把木勺,勺柄上还沾着点米浆。

“谢谢。”苏珞走到餐桌旁,才发现客厅的变化更细——她堆在书房门口的旧书被搬进了书架,空了半瓶的矿泉水被换成了满杯温水,茶几角的陈皮罐被打开,飘出淡淡的药香。

“这陈皮……”

“阿姨说你最近总咳嗽,找老中医要的方子,泡着喝能润喉。”他把粥盛进骨瓷碗,推到她面前,指尖擦过碗沿的缠枝莲,“早上出操顺路,去巷口买了发糕,你之前说‘老徐早点铺’的扎实。”

桌角的牛皮纸袋上印着“老徐早点铺”的红章,里面是红糖发糕。苏珞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婚前挑喜糖那天,她确实在巷口说过一句,当时他正帮温奶奶拎着糖盒,闻言只“嗯”了一声,她以为他没往心里去。

“味道还行?”他自己端起搪瓷杯,喝了口粥,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串银手链是苏砚送的成年礼,链扣松了些,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挺好。”她低头喝粥,米香混着点淡淡的甜味漫开,是她喜欢的甜度。钟点工知道她怕胖,熬粥从不敢放糖,可陆时衍好像看出来了,她对着寡淡的白粥时,总会悄悄皱一下眉。

陆时衍喝完粥起身,顺手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风衣:“今天风大,穿这件吧,长度刚好挡膝盖。”

风衣是他挑的,藏青色,上周他休沐时陪她去买的。她当时在试衣间里,听见他跟导购说“她开会总坐窗边,要防风的”,出来时他正拿着件同款黑色,“这个也拿着,我穿。”现在那件黑色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和她的藏青色并排,像两棵站在一起的树。

“下午汇报会结束早的话,我去修表摊把你手链修了?”他弯腰系军靴的鞋带,声音从下往上飘,“营区门口有个老师傅,修了三十年,手艺稳。”

苏珞抬眼时,正看见他耳后有个小红点,像是早上出操被草叶划的。她忽然想起昨天半夜起夜,厨房的灯亮着一盏小夜灯——那是她从没开过的灯,开关藏在橱柜侧面,钟点工都说“太暗了没必要”,可陆时衍大概觉得,起夜的人需要这点光。

或许,是他开的。

但她没说破,只是点了点头:“好。”

他拎起沙发上的背包,走到玄关时又回头:“市一院门口在修路,下午让司机绕着走,别颠着。”

苏珞愣了愣。她昨天跟温叙打电话时提过要去市一院,当时她在书房,他在客厅擦苹果,隔着道门,她以为他没听见。

门被轻轻带上,楼道里的脚步声渐远。苏珞坐在餐桌旁,看着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忽然注意到冰箱门贴着张便签,是陆时衍的字:“左侧:你爱吃的芦笋和菌菇(阿姨说你最近想吃素);右侧:我买的牛肉,晚上回来给你做个番茄炖牛腩?”

她起身拉开冰箱,果然分得清清楚楚。以前这冰箱里,食材永远按“苏珞的喜好”孤零零地躺着,现在被他的牛肉、他买的苹果占了半壁江山,倒像是突然有了“两个人”的热气。

上午九点,苏珞的车刚停在“珞研科技”楼下,温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带着急:“张主任又变卦了,说要让他的学生参与算法调试,这明摆着是想摸我们的核心技术!”

“让法务部准备《技术保密协议》,把‘第三方权限’标红。”苏珞捏着手机,指尖却想起早上触到便签纸的触感,有点糙,像陆时衍掌心的茧,“我十分钟后到,你把张主任团队近三年的误诊案例整理出来,按肿瘤类型分类。”

挂了电话,她望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忽然想起陆时衍的军功章。那个木盒放在他衣柜最上层,一周前他打开时,她瞥见里面除了勋章,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陆时安和苏砚在军校的合影,两人穿着学员服,背着手站得笔首,背后是飘扬的红旗。陆时安是陆时衍的亲哥哥,也是苏砚最好的战友,这张照片,大约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像在替哥哥守着这份情谊。

以前她总觉得,日子是自己的,好不好全看事业顺不顺。现在才明白,所谓烟火气,不是厨房里齐全的锅碗瓢盆,也不是冰箱里新鲜的食材,而是有人把你的口味记在心上,把你的习惯融进日常,在你没留意的地方,悄悄把“一个人的饭”做成了“两个人的烟火”。

电梯门开时,手机震了一下,是陆时衍发来的短信:

“修表摊师傅说链扣得换个配件,傍晚给你带回来。对了,阿姨说你怕香菜,晚上炖牛腩我不放。”

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在输入框上敲了敲,回了个“好,等你回来”。

晨光从电梯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手腕上,那串松垮的银链晃了晃,像在替某个刚把“空壳”变成“家”的人,轻轻说了句“以后有我呢”。

苏珞走进“珞研科技”会议室时,温叙正把一叠打印好的报表往长桌上拍,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张主任的助理刚发消息,说下午的会诊会要加项——让我们当场演示系统的‘误诊回溯’功能,还要公开近三个月的原始数据日志。”

“他要的不是演示,是我们的算法逻辑。”苏珞拉开椅子坐下,指尖在报表边缘敲了敲。报表上是市一院试点项目的最新数据:AI系统对早期肺癌的筛查准确率89%,比人工诊断高出12个百分点,可张主任咬死“样本量不足”,迟迟不肯在验收单上签字。

“我让技术部把近三年的临床数据对比图做好了。”温叙翻开笔记本,屏幕上弹出一组柱状图,“张主任团队去年的误诊案例里,有7例是早期微小病灶漏诊,我们系统都标了红。”

苏珞点头,目光扫过桌角的保温杯——是陆时衍早上顺手塞进她包里的,陈皮水还温着,杯身印着个小小的五角星,和他搪瓷杯上的图案一模一样。她昨晚随口说“开会总喝凉咖啡胃不舒服”,没想到他今早出门前,真的找阿姨要了陈皮,泡好装了满杯。

“把这7例漏诊的病理切片编号调出来,附在演示PPT最后一页。”她收回视线,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不用明说,让他自己看见。”

温叙眼睛一亮:“够狠。对了,纪砚深那边又有动作——他通过市卫健委的关系,拿到了我们系统的初步测试报告,刚才陈舟发朋友圈,说‘纪氏医疗即将推出同类产品,技术更成熟’。”

苏珞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纪砚深的动作不算意外,两家在医疗科技领域本就存在竞争。纪氏根基深,珞研胜在技术新锐,这些年你来我往,比拼的始终是产品实力,从没有过旁门左道。

“让法务部发声明,强调‘珞研科技拥有AI医疗系统的全部核心专利,侵权必究’。”她打开邮箱,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另外,把我们给欧洲合作方的技术白皮书节选发出去,重点标红‘算法迭代周期’——纪氏的研发节奏我清楚,就算跟进,至少得追两年。”

温叙刚应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技术总监周明闯进来,手里举着个平板电脑:“苏总,张主任在医院内部群里发了篇论文,说‘AI诊断缺乏人文关怀’,还@了好几个卫健委的领导。”

苏珞接过平板,快速扫完那篇文章。张主任在文中写“机器冰冷,不如医生亲手触诊的温度”,字里行间都在暗指珞研的系统“脱离临床实际”。

“他忘了自己上周会诊时,把一位患者的磨玻璃结节误诊成炎症。”苏珞放下平板,语气平静,“温叙,下午去医院时,把那位患者的复查报告带上——患者昨天刚做了手术,病理结果证实是早期腺癌,我们系统在初筛时就标了‘高度疑似’。”

温叙瞬间明白了:“用事实说话。”

“对。”苏珞打开PPT,在最后一页加了行小字,“把手术记录和系统初筛报告并排打出来,放在演示台最显眼的地方。张主任要‘人文关怀’,我们就给他看‘技术能救命’。”

中午十二点,苏珞在办公室吃简餐时,手机震了震。是陆时衍发来的照片:营区食堂的餐桌旁,一个穿着军绿色围裙的老兵正往罐子里装酱菜,配文“老班长说这罐是特调的,不咸,晚上给你带回去”。

她盯着照片笑了笑,回了个“好”。指尖划过屏幕时,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他系鞋带的间隙,还在看她放在玄关的市一院地图,当时她以为他只是好奇,现在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在记哪条路不堵车。

下午两点,市一院的会诊室里果然坐满了人。张主任坐在主位,身后跟着他带的几个学生,角落里还站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温叙凑到苏珞耳边:“是卫健委的督查员,纪砚深那边打过招呼,请他们来‘旁听’。”

苏珞没说话,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系统演示界面。屏幕上跳出一张肺部CT影像,AI系统在几处毫米级的结节上画了圈,旁边自动弹出诊断建议:“考虑早期腺癌,建议穿刺活检。”

“这就是你们吹得神乎其神的系统?”张主任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嘲讽,“不过是把影像科医生的经验编成了程序,谈何‘创新’?”

“张主任可以看看这个。”苏珞切换页面,调出那张对比图——左侧是张主任团队的诊断报告(“考虑良性结节,建议随访”),右侧是AI系统的红标提示,最下方附着患者昨天的手术病理单:“腺癌,ⅠA期”。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张主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想说什么,却被督查员的问题打断:“苏总,你们系统的误诊回溯功能,能演示一下吗?”

“可以。”苏珞操作鼠标,调出系统后台,“每一次诊断都有完整的逻辑链条,包括影像特征提取、参数权重分配、与历史病例的匹配度……这些数据日志我们随时接受第三方审计,但核心算法属于商业机密,恕我不能公开。”

她抬眼看向张主任,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就像医生不会把自己的诊断思路全盘托出,我们的算法,也需要保护。”

督查员点头表示理解,张主任却还不死心:“那你们怎么保证系统不会‘过度诊断’?万一给患者造成心理负担呢?”

“过度诊断的比例是3.7%,远低于国际标准的5%。”苏珞打开另一份报表,“更重要的是,我们系统会标注‘疑似度’——比如这个病例,疑似度92%,我们会建议立刻活检;如果低于50%,则会提示‘优先随访’。”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比起‘漏诊’耽误治疗,‘过度检查’至少给了患者规避风险的机会,不是吗?”

张主任被堵得说不出话,手里的笔在验收单上悬了半天,终于重重签下名字。

走出医院时,温叙长舒一口气:“总算搞定了。纪砚深那边估计要重新评估了,陈舟刚才把朋友圈删了。”

苏珞没接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陆时衍发来消息:“汇报会结束了,在你公司楼下。老班长的酱菜拿了,还有修表师傅说手链修好了,很结实。”

她抬头望向街角,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停在路边,陆时衍就站在车旁,穿着常服,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风把他的衣角吹得轻轻晃。

“我先下去了。”苏珞对温叙说,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车旁的陆时衍看见她,抬手把袋子递过来:“酱菜在最底下,手链用绒布包着,你看看。”

苏珞接过袋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保温杯里的陈皮水更暖些。她打开绒布,银手链的链扣换了个新的,闪闪发亮,坠子晃了晃,刚好碰在她手背上。

“谢谢。”她抬头时,正对上他的目光,他眼里的光很亮,像会议室窗外的阳光。

“会诊顺利?”他问。

“嗯,签了。”苏珞忽然笑了笑,“比想象中容易。”

他也跟着笑了,嘴角的弧度很浅,却比平时柔和:“我就知道你能行。晚上想吃什么?番茄炖牛腩,还是你做的菌菇汤?”

“都好。”苏珞低头摸着修好的手链,忽然觉得,会议室里的交锋再激烈,只要转身能看见这样的笑容,好像就没什么难的了。

越野车驶离街角时,苏珞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机弹出温叙的消息:“张主任在群里撤回了那篇论文,还发了条‘向珞研科技致敬’的动态。”

她笑着回了个“收到”,转头看向驾驶座的陆时衍——他正认真地打方向盘,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

原来事业上的硬仗要自己打,但打完仗回家时,有人等着递杯温水,这种感觉,比签下任何合同都更让人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