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说清

2025-08-23 4693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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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集团的会议室里,百叶窗把正午的阳光滤成斑驳的碎片,落在摊开的项目计划书上。

苏珞指尖点着“科瑞迪亚二期预算表”,抬头看向对面的陆时衍:“设备维护这块,军方的技术参数能不能再细化些?我们的工程师需要适配标准。”

陆时衍推过来一份文件夹:“早上刚拿到的最新版,己经标红了关键数据。”他顿了顿,补充道,“里面夹了份便签,是常见问题的解决方案,你们工程师看了应该省事。”

苏珞翻开文件夹,果然看见张浅灰色便签,字迹工整得像打印体,末尾还标了他的私人电话。她指尖划过那行号码,想起昨晚纪砚深说的“她忙起来会忘事”,忽然抬眼:“你今天没穿军装。”

陆时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深灰西装,耳根微热:“见合作方,穿便装方便些。”

隔壁工位的沈旭正假装整理文件,实则竖着耳朵听,被陆泽用文件夹拍了下后脑勺:“干活!”

纪砚深抱着笔记本从外面进来,路过会议室时往里瞥了眼——苏珞正对着陆时衍手里的图纸蹙眉,陆时衍微微倾身,指着某行数据低声解释,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视线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协调。他收回目光,在自己工位坐下,把刚收到的“慕尼黑旧书市场最新书目”邮件删了,转而点开了项目进度表。

下午的评审会开得很顺利,陆时衍提出的军方协作方案刚好补上苏珞团队的技术缺口。散会时,沈旭凑过来:“苏总,晚上有空吗?我组了个局,就咱们几个!”

陆时衍看了眼苏珞,她点头:“好。”陆时衍却婉拒了。

夕阳把办公区的玻璃映成金红色,纪砚深收拾东西时,看见陆时衍帮苏珞拎起沉重的资料袋,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他背起包往外走,心里忽然松快了——有些较劲,该停在今天了。

暮色漫进包厢时,沈旭正拿着菜单猛划:“今天谁都别想逃,就玩真心话,不问隐私,只说没说透的话——谁要是藏着掖着,罚三杯!”

包厢门被推开,苏珞先走进来,身后跟着温叙,两人刚结束苏氏的项目对接,身上还带着点办公室的利落气。纪砚深己经坐在角落,指尖转着玻璃杯,看见他们进来时,抬了抬眼皮,没说话。

顾明远把陆泽推到主位:“你昨晚架着纪砚深最卖力,今天先开场。”

陆泽挠挠头,刚要开口,沈旭己经举着酒瓶站起来:“等等!先说好规矩——对事不对人,说完翻篇,谁也不许记仇!”

沈旭把最后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开了腔:“纪砚深高中篮球赛那档子事我可没忘!为了盖对方一个帽,纵身一跃把自己挂在篮筐上,运动裤裆裂了道缝,还是苏总递了件校服外套让他系在腰上——那外套袖口还有她绣的小月亮呢!”

纪砚深抓起个橘子砸过去:“你上次喝多了抱着温叙哭,说自己小学偷拿家里钱买游戏机,被老爸吊在阳台晒了一下午,这事全公司现在都知道了,还好意思说我?”

温叙推了推眼镜,慢悠悠补刀:“沈助理哭到最后还说,其实那游戏机是买给纪先生的,结果被发现时两人正联机,他一个人扛了所有罪——纪先生后来偷偷把零花钱分了他半年。”

沈旭脸一红,赶紧转移目标:“顾明远!你高三把情书塞错班级,结果被教导主任当众念了,最后蹲在操场角落哭,是苏总给你递了包纸巾,说‘比你写得烂的多了去’!”

顾明远咳了两声:“彼此彼此。陆泽你当年为了在文艺汇演上跟苏总合唱,偷偷练了三个月《同桌的你》,结果上台紧张到破音,最后是苏总把话筒往你那边多递了半寸,才没让你太难堪。”

陆泽哀嚎一声:“别提了!苏总才是真·狠人!高中物理竞赛,她答完题还有半小时,居然在草稿纸上画了只猫,旁边标着‘像纪砚深的傻样’,结果被监考老师当成作弊纸条收了,最后她拿着草稿纸跟老师理论了十分钟,愣是把猫画要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苏珞身上。她正低头搅动着杯里的柠檬水,被点名时抬眼,眼里的笑意淡了些:“那是因为纪砚深总在考场冲我做鬼脸,不画只猫回敬他,显得我太没脾气。”

纪砚深挑眉:“你毕业那天没来学校,我在你课桌里塞了本《天体演化史》,夹着张纸条说‘以后少跟人较劲’,后来温叙说你没去取——那书你到底见着没?”

苏珞的指尖顿了顿,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见着了。温叙后来给我送家里去的。”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那天……我哥出了点事,没顾上去学校。”

包厢里的笑声忽然停了。温叙悄悄往她杯里加了点热水,低声道:“都过去了。”

纪砚深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没再往下问,转而扯了个新话题:“那你总记得,高二运动会你跑八百米,把第二名甩了半圈,冲线时还顺便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裁判,结果领奖时发现自己跑鞋后跟掉了,硬挺着走完了颁奖台吧?”

苏珞这才笑了笑,眼里的沉郁散了些:“那是因为第二名总冲我翻白眼,就想让她看看,就算鞋坏了,她也追不上。”

沈旭赶紧打圆场,把话题往回拽:“哎哎哎!轮到苏总了!说个我们不知道的——你高中时有没有偷偷关注过谁?比如看他打球、盼他上课睡觉被老师点名?”

苏珞拿起茶杯抿了口,指尖在杯沿转了半圈,忽然抬眼看向纪砚深,眼里带着点少年时的清亮:“你当年代表学校去参加物理奥赛,我特意绕去看你,结果你进考场前对着我做了个鬼脸,害得我笑出声被门卫当成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最后只能在街角的梧桐树下蹲了俩小时,等你出来说句‘我肯定比你强’。”

纪砚深愣住,随即低笑出声:“原来那天街角那个蹲在树后的人影是你?我还以为是哪个迷路的小学生,特意买了根棒棒糖想送你,结果回头人没了。”

苏珞挑眉:“谁要你的棒棒糖?我是去看你出糗的。”

陆泽在旁边轻轻笑了:“原来你们那时候就这么‘关注’彼此了。”

沈旭一拍大腿:“所以!苏总你老实说,当年是不是对纪砚深有点意思?不然干嘛蹲在街角等他?”

苏珞放下茶杯,目光坦然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纪砚深身上,语气里带着点释然的坦荡:“是有点。不过那点意思,后来被各自升学、天南海北的距离磨淡了,再见面时,只剩‘谁也不服谁’的熟稔了。”

纪砚深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举起酒杯:“那现在距离近了,要不要把淡了的意思,重新捡起来尝尝?”

苏珞刚要开口,沈旭突然拍着桌子站起来,手里还攥着那张“真心话”卡牌:“哎哎哎!先别打哑谜!轮到我发问了——苏总,咱说好的互揭老底,怎么能漏了感情现状?老实交代,现在有没有人追?或者……你心里有人了?”

这话一出,包厢里瞬间静了。陆泽和顾明远交换了个眼神,温叙替苏珞续水的手顿了顿,纪砚深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移开。

苏珞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刚才谈论少年糗事时的轻松淡了些,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既定的工作安排:“都不是。”

她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虚空处,声音清晰而笃定:“婚期定了,下月初。”

“啥?!”沈旭手里的卡牌“啪”地掉在桌上,“真定了?我还以为……”他没说下去,看看苏珞,又瞅瞅纪砚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纪砚深的酒杯在手里转了半圈,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他忽然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情绪:“挺快。藏得够深啊,苏总。”

“不是藏。”苏珞摇头,“只是觉得没必要特意说。”她看向温叙,“请柬样品温叙看过了,下周会印出来。”

温叙点头,补充得恰到好处:“苏老亲自算的日子,说下半年宜婚嫁。场地定在城郊的梧桐庄园,苏总上周去看了三次,说那里的回廊适合外公坐轮椅透气。”

陆泽赶紧打圆场:“梧桐庄园好啊!我表姐去年在那儿办的婚礼,草坪特漂亮——恭喜啊苏总!”

顾明远跟着举杯:“恭喜。到时候一定到。”

沈旭这才回过神,抓抓头发:“哦……哦!恭喜恭喜!那红包得按最高规格准备了!”他说着,偷偷瞥了纪砚深一眼,见他只是低头喝酒,没说话,又把话头往回拉,“那……对方是……”

“陆家的。”苏珞没避讳,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合作方,“之前提过的,陆时衍。”

纪砚深终于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他抬眼看向苏珞,眼神里没了刚才的玩笑,多了点说不清的复杂:“想好了?”

“嗯。”苏珞迎上他的目光,坦然得很,“外公年纪大了,家里需要安稳。他是合适的人。”

温叙在旁边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有别的感慨:“苏总这阵子忙婚礼细节,每天都要核对宾客名单到半夜,说不能漏了你们几个。”

这话像块软布,轻轻抚平了包厢里的微妙。沈旭立刻嚷嚷起来:“那伴郎必须有我一个!我保证不抢新郎风头!”

温叙笑了笑:“伴郎那边肯定是陆家安排,沈少没戏了。”

陆泽跟着起哄:“我来当司仪!保证把场面撑起来!”

苏珞看着他们闹,嘴角弯了弯,伸手端起茶杯,却没喝。窗外的霓虹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像在为那段刚刚被坦然提及的少年心事,悄悄画上句点。

而纪砚深手里的酒杯空了,他没再添酒,只是看着杯底残留的酒渍,良久,才低声说了句:“恭喜。”

三个字很轻,却像落在所有人心里,轻轻敲了一下。

苏珞看了眼时间,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早了,我先回去,你们也早点散。”

“我送你。”纪砚深先站了起来,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沈旭跟着起哄:“对对对,一起送!正好顺路消化消化。”

几个人簇拥着苏珞往外走,电梯里还在碎碎念——沈旭叮嘱她婚礼前别熬夜,陆泽说伴郎团服装他包了,顾明远则记挂着下周饭局的菜单。苏珞笑着应着,首到纪砚深替她拉开车门,她才回头看了眼站在路灯下的几人:“别送了,回去吧。”

“路上慢点。”陆泽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

车子驶远后,沈旭立刻拽住纪砚深的胳膊,语气急得像火烧:“你倒是说句话啊!刚才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是装给苏珞看的吧?”

纪砚深没说话,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沉了些。包厢里的灯还亮着,桌上的酒瓶歪歪扭扭,杯沿还沾着没擦净的口红印。他抓起刚才那瓶没喝完的威士忌,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喉咙发紧。

“行了,别喝了。”顾明远夺下酒瓶,“谁也没逼你非得怎样,难受就说出来。”

沈旭见纪砚深始终闷着声,急得往沙发扶手上捶了下:“你倒是说句话啊!真打算就这么看着?”

纪砚深的视线落在空酒杯上,杯壁的凉意渗进指尖,忽然就撞进一年前那场婚礼的记忆里。

说起来荒唐,那场所谓的婚礼,他和苏珞之间几乎是零交流。

从定下日子到仪式当天,他们私下没见过一次面,没通过一次电话,连婚礼流程都是双方助理对接好,由陈舟、温叙分别传给两人的。他只在邮件里见过婚纱的款式图,是苏家长辈选的;他的西装尺寸,也是助理报给苏珞那边的裁缝。

拍婚纱照更像场无声的任务。摄影师在旁边喊“靠近点”“笑一笑”,两人就机械地照做,全程零对话,连眼神交汇都没有。结束时他说了句“辛苦了”,她点头道“你也是”,然后各自上车离开。

婚礼当天更是如此。他在休息室换好西装,温叙进来递上戒指盒:“苏总那边都准备好了。”他“嗯”了一声,首到红毯尽头看见她。交换戒指时指尖相触,像碰着块冰,两人都迅速收回了手。

整场仪式零互动,零温情,连谢客时的笑容都是标准的、程式化的。就像一场事先编好程序的演出,演员按部就班走完流程,散场后各归各位,连句多余的道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