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竞之约

2025-08-23 4340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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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上一场计算机竞赛苏珞冠军之后。

高三的化学竞赛,成为两人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对决。考场设在市重点中学的实验室,最后一道题考的是有机化学中的手性分子合成,要求用最少的步骤合成目标产物,同时计算反应的立体选择性。

苏珞用的是格氏试剂路线,步骤比标准答案少了两步,但立体选择性只有89%;纪砚深则用了更复杂的不对称催化反应,步骤多了一步,立体选择性却高达97%。两人几乎同时停笔,抬头时,目光在空气中精准相撞,像两个轨道交汇的电子。

成绩公布那天,恰逢高考倒计时100天。榜单贴在实验楼的玻璃墙上,苏珞的名字排在第一,总分比纪砚深高了0.5分——差距正好来自最后一题的立体选择性评分,评委认为她的步骤优化更具实战价值。

纪砚深站在榜单前,手里捏着的准考证边缘己经被指尖压出折痕。他看了三分钟,忽然转身走向苏珞:“你的格氏试剂路线忽略了无水条件的严格控制,在工业生产中会导致3.2%的副产物。”

“你的不对称催化用了贵金属催化剂,成本是我的路线的7.8倍。”苏珞的声音比初春的风还凉,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大学招生简章,上面圈着的几所学校,都有全国顶尖的计算机技术。

纪砚深的喉结动了动,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最后一页是他写的竞赛总结,末尾列着两人三年来的所有对决成绩:苏珞胜5次,纪砚深胜4次,平局2次,总积分差距0.8分。

“大学计算机竞赛,”他把笔记本合上时,金属搭扣发出轻响,“我会用实验数据证明,立体选择性比步骤精简更重要。”

苏珞的指尖划过招生简章上的“全国大学生计算机竞赛”字样,忽然笑了——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在纪砚深面前露出除严肃外的表情,像道极淡的光,落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

“随时奉陪。”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到时候,让数据说话。”

那天的夕阳把实验楼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并肩走在放学的路上,中间隔着30厘米的标准距离。纪砚深忽然开口,说的却不是竞赛:“你报考的几所学校,计算机设备精度比我们高中的高3个数量级。”

“你关注的那几所,凝聚态计算机方向的论文引用率,比去年上升了12.7%。”苏珞的回答紧随其后,像在补充实验数据。

走到路口分岔处,纪砚深忽然转身,手里的笔记本被风掀起一页,露出他写的计算机竞赛备考计划。“大学见。”他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在转身时,让书包上的金属挂件轻轻撞了下苏珞的书包——那是个极小的三棱镜,阳光透过它,在地面投下道细碎的彩虹,像个未写完的公式。

苏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书包——里面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三棱镜,是去年物理实验课做分光实验时,老师发的纪念品。她忽然想起,那天纪砚深的三棱镜不小心摔碎了,她当时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放在了他的实验台旁。

原来有些约定,早在代码和数据之外,悄悄埋下了伏笔。就像那些轮流领先的分数,那些精准到毫秒的差距,终究是为了在更高处的赛场,再次相遇。

“大学见”苏珞在心里回复了一句。高考最后一门的铃声响起时,苏珞走出考场,阳光把教学楼的影子切得方方正正。她摸出手机,苏砚的消息躺在锁屏界面:“校门口的香樟树下,带了冰镇荔枝水。”

香樟树的浓荫里,苏砚穿着白衬衫靠在车边,手里的荔枝水瓶壁凝着水珠,折射出细碎的光。看见她,他举起瓶子晃了晃,手腕上的机械表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他刚进公司时,苏珞用竞赛奖金买的礼物,表盘内侧刻着“祝哥永远清醒”。

“最后一道数学题,”苏砚替她拉开车门,荔枝水的清甜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漫过来,“用参数方程比几何法快3分钟,你肯定用的前者。”

苏珞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哥你偷看我草稿纸了?”

“不用看。”他发动汽车,引擎声平稳得像他处理案子的语气,“从你小学做奥数题就知道,永远选最优解。”

车刚拐过实验楼的路口,刺耳的刹车声突然撕裂蝉鸣。苏珞只觉得天旋地转,荔枝水的瓶子脱手飞出,红色的液体溅在她的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再次睁开眼时,救护车的鸣笛声盖过了一切。她被医护人员扶着坐起来,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擦伤,血珠渗出来,和衬衫上的荔枝水混在一起。视线穿过围观的人群,她看见苏砚的白衬衫被染成深色,那只她送的机械表掉在柏油路上,表盘碎了,指针永远停在下午4点17分——离高考结束,刚好过去32分钟。

守在ICU外的那三天,苏珞始终握着那只碎掉的机械表。表针虽然停了,她却总觉得能听见滴答声,像苏砚在跟她说“别慌”。

苏砚的葬礼在6月15号那天举行。他撑不下去了,爷爷选择放弃,苏珞穿着黑裙子,接过骨灰盒时,指缝里漏出张揉烂的纸条——是高三最后一场计算机竞赛后,她和纪砚深写的约定,苏砚当时笑着说“我来当见证人”,还在末尾签了自己的名字。

苏砚的葬礼结束第七天,祖父的车停在军区大院门口。苏珞抱着那只碎了表盘的机械表,看着陆时安穿过哨兵岗亭走来,中山装的袖口沾着点尘土,像是刚从某个会议赶来。

“爷爷让我接你。”他接过她的行李箱,动作平稳得像托着一份文件,“房间在二楼,收拾了一个月的用度,缺什么跟我说。”

陆家老宅的红木门轴转得吱呀响,院子里的老槐树投下浓荫,陆时衍穿着迷彩背心在晾衣服,看见她时手一顿,晾衣绳上的军绿色T恤晃了晃:“我哥说你懂电脑?我那台旧笔记本总蓝屏。”

“时衍。”陆时安轻斥一声,引着苏珞上二楼,“他下周归队,性子野,别介意。”

房间的窗对着槐树,风过时叶影在床单上流动。苏珞把机械表放在床头柜,和那张竞赛约定纸条压在一起。

在陆家的日子像被调慢了速。早餐时陆爷爷会讲战场故事,说“稳住心神比啥都重要”;陆时安早出晚归,偶尔带回几本计算机旧期刊,扉页上有他用红笔标的重点;陆时衍总在睡前敲她的门,塞进来各种军用品——压缩饼干、荧光手环、防刺手套,说“这些比你们程序员的装备实用”。

苏珞没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坐在窗前写代码。陆时安看到时,会默默给她泡杯茶,茶叶在水里舒展的样子,像段缓和的循环代码。

后来一天出门不巧赶上一场雨。陆家老宅的青石板台阶被雨打湿,泛着冷光。苏珞抱着怀里的田园犬,指尖陷进它柔软的绒毛里——这是苏砚养的“墨墨”,通体漆黑,只有尾巴尖带点白,此刻安静地蜷在她臂弯里,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雨丝斜斜地飘,打在她的发梢和墨墨的背上。她就那么坐在台阶中间,背挺得笔首,像株被暴雨压弯却不肯折断的芦苇。怀里的墨墨动了动,用脑袋蹭她的下巴,像是在回应她无声的颤抖。

“珞珞,进来吧,雨凉。”温奶奶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软糯。她端着杯姜茶,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你陆爷爷让厨房炖了汤,喝口暖暖身子。”

苏珞没动,只是把墨墨抱得更紧了些。这只狗是苏砚从流浪动物救助站领养的,当时他笑着说“跟你一样,看着冷,其实粘人”。现在主人不在了,它倒像有了灵性,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连陆时衍想抱都龇牙。

温奶奶没再劝,只是把姜茶放在旁边的台阶上,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她下一级,手里拿着针线缝补陆时衍磨破的作训服。“我家老头子年轻时候上战场,我也这么坐着等过,”她的针尖穿过布料,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心里再慌,也得挺着,不然他回来看到我垮了,该分心了。”

苏珞的睫毛颤了颤,雨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冰凉一片。墨墨突然跳下她的怀抱,跑到门口蹭沈阿姨的裤腿——沈阿姨是陆家的儿媳妇,陆时安兄弟的母亲,此刻手里端着个食盆,里面是墨墨的饭菜。

“墨墨饿了哟。”沈阿姨把食盆放在台阶边,蹲下身摸了摸苏珞的头发,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的温度,“这狗通人性,知道护着你呢。”她没提苏砚,也没说安慰的话,只是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苏珞手里,“橘子味的,你小时候来陆家玩,最爱吃这个。”

水果糖的甜意慢慢在舌尖化开,苏珞想起6岁那年,她跟着苏砚来陆家拜年,沈阿姨也是这样,往她口袋里塞了满满一把橘子糖,说“女孩子要多吃点甜的,心里亮堂”。

温奶奶缝完最后一针,把作训服晾在廊下的绳子上:“你陆爷爷常说,人这一辈子,就像走正步,一步错了,下步调整过来就行,别总盯着那错的地方。”她拍了拍苏珞的膝盖,“雨停了,屋里烧了炭火,去暖暖吧,墨墨也该怕冷了。”

墨墨己经把饭菜吃了大半,此刻正蹲在苏珞脚边舔爪子,黑亮的眼睛望着她,像在催她起身。沈阿姨伸手想扶她,却被她轻轻避开——她自己撑着台阶站起来,动作虽然慢,却很稳,像株在风雨里重新挺首腰杆的植物。

“谢谢温奶奶,沈阿姨。”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我再坐会儿,等墨墨吃完。”

温奶奶和沈阿姨没再劝,相携着进了屋,留她和猫在台阶上。雨确实停了,云层里漏下点微光,落在墨墨油亮的背上,像撒了把碎银。苏珞低头摸了摸墨墨的脑袋,它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的呼噜声更大了。

墨墨吃完了饭菜,蹭地跳到她怀里,用脑袋顶她的下巴。苏珞抱着它站起来,转身往屋里走时,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廊下的炭火盆正旺,映得她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像终于解开了某个死循环。

很快陆时衍要归队了。陆时衍归队那天,苏珞正在调试远程编译系统。少年穿着作训服跑上楼,把一枚三等功奖章放在她桌上:“这个给你压惊,比你们的奖杯结实。”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时喊,“记得学无人机编程!”

送他出门时,陆时安忽然说:“下周我送你去机场,MIT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他看着院墙上的爬山虎,“我爸说,人总要往前看,就像程序跑错了,总得调试,不能一首停着。”

苏珞的指尖在奖章边缘划了划,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苏砚的机械表。她忽然开口:“那和一个人很像”

陆时安笑了,是她第一次见他笑:“苏砚吗?很多人都这么说,大概优秀的人,都讲究精准。”

离开前一晚,陆爷爷把一本《孙子兵法》放在她行李上:“代码如兵,攻心为上。你哥不在了,但他希望你走的路,得接着走。”

凌晨的车驶出军区大院,哨兵的敬礼在后视镜里变小。

车窗外的槐树影退成一条线,像被快速删除的缓存。一个月的暂居像段插入程序,终究要回归主线。

飞机起飞时,苏珞翻开那本《孙子兵法》,夹着的便签上是陆时安的字:“陆家永远是你的备份服务器。

苏家面临着继承人离世的局面,爷爷无奈将孙女送到国外,苏家人都在努力。

“我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