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妤欢回头望去,昭玦手持长弓立于墙头,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纵身跃下的姿态宛如猎鹰俯冲,落地时溅起的泥点沾染了锦袍下摆。
"本王倒不知,"他声音冷冽,"江陵侯世子竟会使北燕弯刀术?"
暗牢里,真正的世子被铁链锁在刑架上。他掀起额前乱发,露出火焰形的胎记——武昭府死士的标记。
"三个月前...我就被替换了..."他嘶哑的声音让洛妤欢浑身发冷。
突然,地牢剧烈震动,碎石簌簌落下。
"火药!"
昭玦一把将她护在怀中。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洛妤欢最后看到的,是长姐将火把扔向堆满账册的角落,以及飘落在地的那页印着二皇子私印的残页。
垂死的世子将半枚虎符塞进她手中。昭玦揽着她滚入暗道时,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她衣襟上,在月白衣料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别怕。"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喷在颈侧激起一阵战栗,"我带你回家。"
暗道幽深,远处传来追兵的喊杀声。洛妤欢握紧那半枚虎符,突然想起离京前父亲说的话:
"记住,你首先是武昭王府的郡主。"
而现在,她正被当朝最危险的男人护在怀中,走向未知的前路。
雨水顺着密室的青砖缝隙渗进来,在墙角汇成细小的水流。洛妤欢将油灯拨亮了些,暖黄的光晕映在昭玦苍白的脸上。他靠在藤椅上,玄色外袍半解,露出右肩狰狞的伤口。
"忍着点。"她将金疮药倒在棉布上,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昭玦的肌肉明显绷紧了,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烛光摇曳间,她忽然注意到他锁骨下方有一道月牙形的旧疤。这疤痕太过眼熟——父亲书房暗格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颈间正有这样一道伤痕。
"这道疤..."
"九岁时从马上摔的。"昭玦突然开口,声音因失血而低哑,"怎么,n你父王没告诉过你?"
洛妤欢的手顿了顿,继续为他包扎。窗外隐约传来画舫的丝竹声,提醒着他们此刻仍在险境。她从怀中取出那半枚虎符,在灯下细细端详。青铜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指尖抚过时,突然触到一道几不可察的凹槽。
"给我。"昭玦伸手接过,指甲在某个位置用力一按。
"咔嗒"一声轻响,虎符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绢布。洛妤欢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是长姐熟悉的字迹:
景和七年秋,江陵侯密会北燕使臣于瘦西湖"揽月"画舫,二皇子作陪,赠北燕战马三百匹。
"难怪..."昭玦突然冷笑,"去年北境那场败仗,原来根子在这儿。"
洛妤欢猛地站起,碰翻了药瓶。"今日是江陵侯五十大寿,宴席就设在瘦西湖!长姐她——"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们冲到窗边,只见湖心最大的那艘画舫己燃起熊熊大火,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瘦西湖岸边乱作一团。洛妤欢混在惊慌的人群中,借着夜色摸到一艘小舟旁。正要解缆,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你就打算这么去?"昭玦不知何时换了身粗布衣裳,脸上还抹了煤灰,唯独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画舫上至少三十个侍卫,个个带着连弩。"
他从腰间取出一套衣裙:"醉仙楼的乐籍己经办妥了。"
半刻钟后,一叶小舟向火光明处划去。洛妤欢抱着琵琶坐在船头,满头青丝挽成乐姬常见的飞仙髻,耳垂上的明珠随着小舟摇晃。昭玦扮作船夫,蓑衣下藏着那把玄铁弓。
画舫上传来阵阵尖叫。透过珠帘缝隙,洛妤欢看见江陵侯正拽着长姐的手腕,将一杯酒往她唇边送。
"贞儿,饮了这杯合卺酒,为父告诉你个秘密..."
她下意识摸向怀中的青玉哨。昭玦微不可察地摇头,指了指画舫二层——那里站着几个黑衣人,腰间佩刀在火光中泛着幽蓝的光。
"北燕淬毒的弯刀。"他在她耳边低语,"先救你长姐。"
就在此时,长姐突然掀翻了酒盏。"侯爷真当我是傻子?"她猛地掀开坐垫,露出下面的暗格,"您要送给二殿下的,可不只是江南布防图——"
江陵侯脸色骤变,抬手就要打。洛妤欢再也忍不住,吹响了青玉哨。
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几乎同时,昭玦的箭己离弦,精准地射穿江陵侯的右肩。画舫顿时大乱,黑衣人纷纷拔刀。
"走!"昭玦一把揽住她的腰,纵身跃入湖中。入水前最后一瞬,洛妤欢看见长姐将烛台扔向暗格,火舌瞬间吞没了那些密函。
冰冷的湖水漫过口鼻。洛妤欢拼命划水,却被一股暗流卷住。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托出水面。
"呼吸!"昭玦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呛出几口水,发现正趴在一块浮木上。远处画舫己烧成火球,将湖面映得血红。几个黑影正在不远处搜寻。
"长姐她..."
"看那边。"昭玦指向西岸。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黑衣人架上马车——是洛妤贞!但让洛妤欢浑身发冷的是,马车帘子掀起时,她分明看见里面坐着二皇子昭璟!
昭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一丝血迹。洛妤欢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半截断箭,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开始发青。
"箭上有毒!"
"不碍事..."他声音越来越弱,"先找...白孔雀..."
洛妤欢咬破指尖,将血抹在他唇上:"别睡!你还没告诉我,那道疤到底怎么来的!"
昭玦的眼神己经开始涣散,却在听到这句话时突然聚焦。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鸾"字。
"阿鸾..."这是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两个字。
洛妤欢如遭雷击。这是母亲的小字,而这枚玉佩,正是当年父亲亲手所雕!
"景和三年春,与阿鸾游御马苑,惊马坠崖,幸得小儿相救。"
那个救人的孩子,难道是...
晨雾笼罩着醉仙楼的后院,洛妤欢将沾血的帕子浸入铜盆,清水顿时晕开一抹淡红。床榻上的昭玦仍在昏睡,那道箭伤周围的青紫己褪去大半。
"郡主。"老掌柜捧着药匣轻声道,"三殿下中的是'锁魂散',若非及时服下解药,怕是..."
她捏紧了手中玉佩。昨夜昭玦昏迷后,她按他所说的"白孔雀"找到这里,才发现醉仙楼竟是他在江南的暗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