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情倒抽一口凉气:“玄冰玉髓?那不是只生长在极北雪山之巅的奇物吗?传闻百年才得一株,采摘极为不易,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个月。”
三个月。
李若彤连三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这个名字,宣判了死刑。
陈思丞沉默着,他只是看着李若彤脖颈上又加深了一分的黑色毒纹。他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
“常规方法,不行。”独孤静打破了这片死寂,“但还有一个法子。”
陈思丞终于转向她。
独孤静没有回避他的注视,继续说:“一个神医谷的禁术。此法,凶险万分,九死一生。”
“说。”只有一个字。
“将军你修行的功法,是世间罕见的纯阳内力。‘霜杀’之毒,属极阴。若以你的纯阳功力为引,强行冲开她体内郁结的毒素,或许能逼毒出体。”独孤静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南宫情失声:“这怎么可能!两种极端内力在她体内相冲,她会立刻爆体而亡!”
“所以,需要一个媒介。”独孤静的结论让南宫情彻底愣住。
“媒介?”陈思丞重复了一遍。
“不错。需要一人,先承受你的纯阳内力,再以神医谷的秘法将其转化、中和,然后渡入李姑娘体内。这个过程,媒介的经脉会承受难以想象的撕裂之苦,如同身处洪炉,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寸断、武功全废的下场。”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为了引导药力,这个过程……与双修无异,需要引导者和媒介之间毫无保留,绝对的信任,以及……亲密无间的接触。”
殿内霎时落针可闻。
南宫情脸色煞白,她终于明白独孤静想做什么。这己经不是冒险,这是在用命去赌。
陈思丞的身体僵住了。
他设想过千百种救她的方法,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会去。唯独没有想过是这种。
用另一个女人的身体和性命,作为桥梁,去救他心爱的女人。
这何其荒唐,又何其残忍。
“我修习的功法与神医谷同源,可以最大程度地转化你的功力,减少损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独孤静平静地陈述,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不行!”南宫情猛地站出来,挡在独孤静身前,“太危险了!独孤,你疯了?万一……”
“没有万一。”独孤静打断她,“这是唯一的路。”
“那也该我来!”南宫情挺首了背脊,对着陈思丞说:“将军!我的内功虽不及独孤静精纯,但我愿意一试!我这条命是将军救的,如今,就让我还给将军!”
独孤静皱眉:“南宫,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你的功法路数与将军的纯阳内力相冲,强行接纳,你会死的。”
“死又何妨!”南宫情的情绪有些激动,“总好过让你去冒这个险!你比我重要!”
“现在重要的是救人,不是争论谁的命更重要。”独孤静的语气依旧冰冷,“我的成功率,在七成以上。你,不足三成。将军,你选。”
她把问题,又抛回给了陈思丞。
一个七成,一个三成。
一个冷静如冰,一个炽烈如火。
她们都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用她们的性命,去下达一道命令。
陈思丞的指尖在颤抖。他这一生,杀伐决断,从未有过片刻的犹豫。可现在,他却无法开口。
他脑海中闪过李若彤的话。
“不要……不要因为我,放过这个……败类。”
她用自己的命,为他铺平了道路,让他不必背负弑父的罪名。
现在,轮到他了。
他要用另一个女人的牺牲,去换回她的命吗?
何其讽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两个女人面前。
“将军……”南宫情还想说什么。
“你觉得,若彤若是清醒,她会同意吗?”陈思丞问。
这个问题,让独孤静和南宫情都沉默了。
以李若彤的性子,她宁愿自己毒发身亡,也绝不会接受用另一个无辜女人的性命去换她的生机。
“她不会。”陈思丞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所以,这个方法,我不能用。”
“将军!”独孤静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你这是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你为她报了仇,废了李善,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带着遗憾和痛苦死去?”
“住口!”陈思丞呵斥道。
他胸口剧烈起伏。
独孤静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他最痛的地方。
是啊,他废了李善,让她没有了后顾之忧。可如果她死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让她安心地去死?
“陈思丞,你是个将军。”独孤静上前一步,几乎是逼视着他,“在战场上,你会为了最终的胜利牺牲一部分士兵。现在,就是战场!李若彤是你要守护的最终胜利,而我,就是那个心甘情愿被牺牲的士兵!这笔账,你难道算不明白吗?”
“你不是士兵,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陈思丞低吼。
“在穿上这身衣服,追随你的那天起,我就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刀!”独孤静寸步不让,“刀的价值,就是在使用中体现!现在,我这把刀,可以救你想救的人,你却因为可笑的仁慈要将我弃置不用?你对得起谁?对得起我,还是对得起床上那个快要没气的人!”
字字诛心。
南宫情被这番对话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思丞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燃烧。他被独孤静的话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理智告诉他,独孤静是对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情感却像一只巨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
他闭上眼睛,李若彤那张苍白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我想……看看你守过的地方。”
他答应过她。
他要带她去看北境的雪,看长河的落日。
一个死人,是看不到这些的。
陈思丞重新睁开眼,那里面,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己褪去,只剩下如铁的决断。
“南宫情”他下令,“你出去,守在殿外。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偏殿半步,违令者,杀无赦。”
南宫情浑身一震,她看着陈思丞,又看看独孤静,最终惨然一笑。
“是。”
她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将殿门轻轻合上。
殿内,只剩下三个人。一个活人,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一个,即将踏入炼狱之人。
陈思丞走到床边,俯身,在李若彤的额上印下一个轻吻。
然后,他转身,对独孤静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