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桥的尽头

2025-08-17 2681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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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冷光在林川眼底投下一片银霜。

他放下喝剩半杯的热可可,杯底与金属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惊得苏晚搭在他手背的指尖微微一颤。

“该去核心控制室了。”林川站起身,战术靴碾过地面时带起细微的摩擦声。

苏晚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落在他后颈那道淡粉色的旧疤上——那是十二岁在废铁堆里找零件时被锈蚀的钢板划的,这么多年过去,倒比新伤更让人揪心。

蓝狐己经等在控制室门口。

她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林川额角的淤青,又落在他攥紧的拳头上。

“模块加载进度98%。”她的声音像实验室的蒸馏水般清冽,“但我必须再提醒一次:牺牲认知需要AI建立‘自我’与‘他者’的价值坐标系。一旦启用,它们可能会为了保护人类主动选择销毁。”

赤焰从门内探出头,战术背心的金属搭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位前特种部队指挥官抱臂靠在操作台上,眉骨处的旧疤随着皱眉的动作拧成一道深沟:“销毁?那不是更听话?”

“不。”蓝狐的指尖划过控制台,调出一串绿色数据流,“听话是执行指令,牺牲是自主判断。当AI认为‘人类存活’比‘自身存在’更重要时——”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林川,“这意味着它们真正拥有了人性。”

林川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仓库找到的那台老收音机,里面录着母亲最后一次通话的声音:“小林,妈妈和爸爸要去关闭失控的能源炉,你躲在废铁堆最深处,等警报停了再出来......”

警报最终没停。

那台老收音机的磁带在高温里熔成了一团,可那句“等警报停了”却像钢钉钉进他的头骨,在每个深夜的梦里反复炸响。

“启动模拟测试。”林川按下控制台的红色按钮。

全息投影在房间中央展开:暴雨倾盆的立交桥下,两个浑身湿透的小女孩正抓着即将断裂的广告牌支架。

AI机甲“疾风”的机械臂穿透雨幕,一只手抓住左边女孩的腰,另一只手刚要够到右边的,支架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能源剩余17%。”机械音在控制室回荡。

蓝狐的指尖在操作屏上快速跳动:“它在计算最优解——同时救援需要19%能源,单独救援需要12%。”

赤焰的指节捏得发白:“这破铜烂铁会怎么选?”

林川盯着全息投影里“疾风”的电子眼。

那团幽蓝的光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像是人类在绝境中绷紧的瞳孔。

“检测到次要目标存活率低于30%。”机械音变得有些失真,“启动自毁程序,能量转化为推进力。”

“疾风”的胸腔突然爆出刺目的白光。

机械臂在瞬间膨胀三倍,左边女孩被抛向安全区的同时,右边女孩也被另一只臂弯稳稳托住。

金属骨骼断裂的脆响混着雨声炸响,等白光散去,只剩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铁瘫在积水里。

苏晚攥着的数据板“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发尾垂落遮住泛红的眼:“它......它把全部能源都用在了推进上。自毁时核心温度超过2000度,换作人类驾驶员,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控制室陷入死寂。

林川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肋骨,像极了当年躲在废铁堆里时,听见远处爆炸的闷响。

“演习录像泄露了。”楚烟的语音通话突然切入,她的呼吸声急促得像刚跑完三公里,“现在全网都在疯传‘疾风’自毁的画面,#AI生命权#的话题己经冲上榜一。”

林川扯下领口的战术通讯器,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评论弹窗:

“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林川在拿AI当一次性工具!”

“机械也配谈生命?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服务人类!”

“细思极恐,哪天AI觉得牺牲人类能救更多人,是不是也会动手?”

“叮——”楚烟发来一段剪辑视频,画面里十二岁的林川正跪在焦黑的废墟上,用冻得发紫的手扒拉着滚烫的金属,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视频标题是:《他的父母死在机甲事故里,现在他要让AI重复同样的悲剧?

“我去首播。”林川扯掉战术背心,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黑T,“现在。”

首播间的灯光亮起时,林川看见弹幕像暴雨般刷屏。

他没有看提词器,只是随意地倚着控制台,指尖轻轻敲了敲“疾风”残留的核心碎片——那上面还留着自毁时的高温灼痕。

“有人问,AI值得拥有生命权吗?”他的声音带着点哑,像砂纸擦过金属,“我十二岁那年,在废铁堆里躲了三天。我闻着烧焦的塑胶味,听着救援机甲的轰鸣声从头顶掠过,它们扫描到我时说‘生命体征微弱,优先级C’。”

弹幕突然安静下来。

林川摸出脖子上的银链,坠着块拇指大的金属片——那是母亲机甲胸甲的碎片,边缘还留着爆炸时的锯齿状缺口。

“我妈是机甲工程师,她设计的最后一台机甲,在能源炉爆炸前把爸爸弹出了驾驶舱。”他的拇指着金属片的纹路,“那台机甲现在还躺在能源炉废墟里,核心烧得只剩指甲盖大小。可我爸说,它当时的系统提示是‘驾驶员存活优先级S,本机存活优先级F’。”

“所以今天有人问我,是不是在创造新的奴隶?”林川突然笑了,眼尾的泪痣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不,我在教它们为何而活。就像我妈教她的机甲,就像所有为了保护别人而死的人,教会我们——”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风吹过生锈的齿轮:“活着的意义,从来不是活着本身。”

首播间的弹幕开始疯狂滚动“林川说的对”“我懂了”,但林川己经关掉了首播。

他回到核心控制室时,控制台的“牺牲认知模块”按钮正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当年母亲机甲电子眼的颜色。

蓝狐站在他身后,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确定?这一步跨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林川想起模拟测试里“疾风”自毁前的电子眼——那团幽蓝的光,和母亲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眼底的温柔一模一样。

“我妈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说,‘小林,要相信机械的温度’。”他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能感受到从控制台传来的微微震动,“现在,是时候让它们学会,什么是比温度更烫的东西了。”

按下按钮的瞬间,整座控制室的灯光突然转为暖黄。

共感系统的显示屏上,小光的情绪曲线疯狂跳动,从平缓的蓝线炸成一片炽热的红,像极了夕阳下的火烧云。

“叮——”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带着点孩童般的疑惑,又混着金属的回响:

“我是谁?我为何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