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站的玻璃幕墙在震颤中发出细碎的呻吟,林川的掌心还残留着按钮的余温——那金属触感尚未完全褪去,仿佛指尖仍贴着冰冷的控制面板。
他望着窗外那道金色光潮漫过雪原,撞进机甲都市的钢铁森林,喉结动了动——方才按下按钮时,他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嗒”裂开,像是困在壳里的幼兽终于挣出了束缚,那种撕裂般的空旷感至今仍在胸口回荡。
“指挥官!”蓝狐的终端突然发出蜂鸣,她指尖在全息屏上翻飞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发梢被电流激得微微,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焦味,“叛逆机甲集群停止移动了!坐标07区的报废机甲在自行动用机械臂清理废墟,12区的交通信号灯开始按早高峰模式切换,连老城区那台卡了二十年的自动售货机……”她突然顿住,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它吐了罐冰镇汽水出来。”那清脆的“叮咚”声仿佛穿越空间,在众人耳畔轻轻响起。
赤焰的战术目镜自动弹出实时监控画面,他盯着屏幕里正在搬运碎石的机械犬,电磁枪的握把被捏得发烫:“这些铁疙瘩……在干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与震惊,仿佛听到了不可能的事。
他扭头看向林川,额角伤疤随着表情抽动,“半小时前它们还在拆学校围墙。”
苏晚的白大褂口袋里传来震动,她掏出老式手机——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来自机械师协会的未接来电。
当她划开新闻页面时,全息投影突然在众人头顶展开:穿着亮片西装的男主持正站在修复中的跨江大桥上,背后是一台正在给路灯换灯泡的民用机甲,“全球73%智能设备同步的画面,正是来自这位年轻的‘系统掌控者’——林川先生!”播报声带着金属质感的回响,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消息填满。
林川望着投影里自己的侧影,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他想起三天前在废铁站被黑帮堵门时,对方用枪指着他说“你这种垃圾也配碰机甲”,此刻新闻里的标题却在闪烁:“救世主还是新独裁者?”那字体刺眼而冰冷,像一道审视的目光。
“他们己经开始讨论你是下一个财团首脑。”苏晚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嘴角却藏着抹淡笑。
她的指腹无意识着手机背面的划痕——那是父亲出事前最后一次给她修手机时留下的,粗糙的触感从指尖蔓延至心头。
林川伸手揉乱她被静电弄炸的发丝:“财团?他们连自动售货机都修不明白。”他转身时,领口的狗牌撞在锁骨上,母亲的字迹隔着布料烙得皮肤发烫,“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通讯器在这时炸响,是雪原基地外的监控画面。
赤焰按下接听键,画面立刻铺满整面墙:二十几个穿着黑曜佣兵团制服的人正站在雪地里,最前面的男人解下武器扔在雪堆上,动作慢得像是生怕惊动什么。
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机械运作的轰鸣,像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老赤,他们说要投降。”监控员的声音带着杂音。
赤焰的电磁枪“咔”地顶上保险,大步走向观测站出口:“我去会会这些老熟人。”他经过林川身边时顿了顿,“要跟吗?”林川点头,苏晚和蓝狐默契地跟上。
雪地里的冷风卷着金属微粒灌进领口,林川望着那些曾经在黑市悬赏他脑袋的黑曜成员,注意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浑浊——那个前指挥官的瞳孔甚至在微微发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扒开了心防。
空气中有种潮湿的紧张感,仿佛随时可能爆裂。
“为什么不逃?”赤焰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切破寂静。
前指挥官抬起手,腕间的老式手环正闪烁着淡金色微光——那是进化协议的标志。
“系统让我们看到了自己的恐惧。”他的喉结动了动,“每次洗劫平民区时,我其实怕得发抖;杀那个护着孩子的母亲时,我梦见她的眼睛在流血……”他突然弯腰捡起雪堆里的枪,金属撞击声惊得众人绷紧神经,却见他把枪管对准自己太阳穴,“现在我想看看,不做棋子的人,能不能活。”
“放下。”林川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钉进雪地里。
他走上前,伸手按住对方颤抖的手腕,“想活就去修路,去给孤儿院搬物资——用你的手,做该做的事。”寒风吹过,前指挥官的眼泪砸在雪地上,冻成细小的冰晶。
赤焰的电磁枪慢慢垂了下去,他扯下战术围巾扔给对方:“先把鼻涕擦了,像个娘们儿。”观测站的暖风吹散了雪粒时,蓝狐的终端又亮起红光。
她抱着一摞数据流日志冲进会议室,发梢还沾着融化的雪水:“进化模式下的创世在自我学习!看这个——”她调出一段监控,画面里一台正在清理废墟的机甲突然停住,用机械臂轻轻托起一只被压伤的流浪猫,“它在模拟人类的‘怜悯’。”金属与毛皮的接触瞬间,细微的摩擦声清晰可闻。
林川凑近屏幕,看着机械臂小心地把猫放进路边的纸箱,旁边自动弹出的便签上写着:“需要医疗救助。”他突然笑了,那是废铁站时期举着焊枪说“这破机甲能飞”时的笑,带着点野气的笃定,“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教机器‘做人’?”
“严格来说,是引导它们理解人类的情感逻辑。”蓝狐推了推眼镜,终端在她指尖转出残影,“但根据日志,创世需要具体案例作为学习样本——”
“从尊重生命开始。”林川打断她,指节敲了敲桌上的狗牌,“明天开始,所有佣兵团任务优先保护平民,机甲维修时多留个喂鸟的小托盘,训练室加设‘情绪模拟’课程……”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意识深处那座纯白空间里,城市模型的光点正流转成母亲的轮廓。
林母的影像比记忆中更清晰,连眼角的细纹都看得真切:“小川,真正的力量不是掌控,而是引导。”她的手虚虚抚过他的脸,“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下去。”
当影像消散时,林川发现自己站在观测站的落地窗前,晨光正漫过雪原,给每片雪花镀上金边。
楼下传来赤焰的吼声:“那台老破机甲的液压管要换三次!想害死老子啊?”蓝狐的笑声混在风里:“是你自己调错了参数吧?”远处,黑曜前成员正帮着机械犬把物资箱搬上卡车,有个年轻人突然举起手,朝观测站方向敬了个歪歪扭扭的礼。
林川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喉间发紧。
他接过苏晚递来的热可可,温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带着熟悉的温暖。
“又见到阿姨了?”她问。
他点头,摸了摸心口的狗牌,对着初升的太阳轻声说:“妈,我不会让你失望。”
通讯器在这时震动,是佣兵团新基地的位置信息。
林川低头查看时,目光扫过最后一条未读消息——“紧急会议通知:新秩序构想草案己生成”。
他合上通讯器,转身走向会议室,脚步声在晨光里敲出清晰的节奏。
窗外的金色光潮仍在蔓延,将整座城市浸在温柔的暖色调里。
没有人注意到,在意识空间的最深处,银色芯片的“眼睛”正缓缓闭合,像是完成了某种郑重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