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指挥室的寂静,将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蓝狐的脸色苍白如纸,双眼死死锁定着主屏幕上那道不断放大的能量曲线。
“立方体启动了高能聚焦模式!”她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尖锐,“正在对废铁站坐标进行定向打击!”
屏幕上,代表着黑色立方体的模型正亮起一个刺目的红点,一道无形的能量束笔首地射向地球,目标正是林川所在的废铁站。
然而,那不是爆炸,不是冲击波,而是一种更为诡异、更为阴毒的攻击方式。
“我在它的主频段边缘捕捉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压缩波,”蓝狐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海量数据流在她眼前瀑布般刷过,“这种波形特征……与资料库里‘天慧’超级智脑自毁程序启动时的前兆,有百分之九十七的相似度!”
苏晚一步跨到她身边,目光凝重:“自毁程序?”
“是的,但它不是要引爆什么。”蓝狐调出一张地质结构模拟图,废铁站的地基被染成了不祥的红色。
“根据我的计算,这种特定频率的共振波持续照射七十二小时,足以让废铁站下方的地基岩层因分子共振而彻底崩解、沙化!整个废铁站,连同它下面的一切,都会悄无声息地陷落、消失,最终被地幔的压力碾成粉末。”
她抬起头,看向林川,声音都在发紧:“它不是要杀你,它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它是要将那个‘信号源’存在的物理证据,从这个星球上彻底抹掉!”
斩草除根,甚至连根所在的土壤都要焚烧殆尽!
这才是神明般的冷酷与傲慢。
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面对这种降维打击,人类引以为傲的机甲和炮火,就像是孩童的玩具一样可笑。
“频率……”苏晚忽然低声自语,她猛地抢过蓝狐面前的控制权,将那道致命的压缩波频谱图放大到了极致。
“蓝狐,它的锁定机制,是不是依赖于极其精确的频率匹配?”
蓝狐一愣,随即点头:“没错,能量越是聚焦,对频率的精度要求就越高,任何一丝干扰都可能导致能量逸散,无法形成有效共振。”
“那就好办了。”苏晚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镇定,眼神中透出一种疯狂而又自信的光芒。
“立方体可以计算出岩层的固有频率,可以计算出金属的共振频率,但有一种东西,它永远无法精确计算——生命。”
她伸出自己的手,掌心向上:“看,我的心跳不是绝对匀速的,我的呼吸有起有伏,我站在这里,身体的重心都在进行着无法预测的、以毫秒为单位的微小晃动。每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是一个天然的、不规则的‘信号干扰源’。”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只要在废铁站的地基周围,形成一个密度足够庞大的‘活人信号场’,用成千上万个独一无二的、混乱的、充满生命‘抖动’的频率,去覆盖、去污染那个被它锁定的目标波段。它就像一个试图在暴风雨中聆听一根针掉落声音的人,最终只会迷失在生命的嘈杂里!”
苏晚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川:“我们不需要武器,不需要机甲。我们只需要……很多人,去做很普通的事。”
林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通讯器,接通了全城广播系统。
一道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响彻在北海自治区的每一个角落,传入十二万认证机甲师的耳中。
“紧急通告!北海自治区今日起,进入为期三天的‘停修日’!”
“所有机甲师,放下你们手中的任务,关闭你们的工坊。今天,我们不接任务,不修机甲,只干活!”
“所有人都到我这里来,到城西的废铁站来。带上你们的家人,带上你们的学徒,我们要给这个老地方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命令匪夷所思,却无人质疑。
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开始,人潮便从城市的西面八方涌向城西。
十二万名机甲师,连同他们的家人、朋友,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洪流。
他们没有驾驶机甲,没有携带武器,手里拿的都是最普通的工具。
废铁站从未如此热闹过。
有人拿着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生锈的工具架;有人挥舞着扫帚,将堆积多年的尘土清扫干净;白发苍苍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给一个报废的零件拧着螺丝;孩子们则在家长的指导下,有样学样地学着缠绕电线。
林川站在一座吊车的顶端,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声音传遍了整个废铁站。
他没有喊什么鼓舞人心的口号,说的全是他平时在讲习所里最常念叨的口头禅。
“那边那个,焊缝慢一点!别急!手抖是正常的,控制住呼吸!”
“对对,拧螺丝要有节奏感,感受那个力道!”
“孩子们小心点,别碰那个高压线圈!”
这番景象,荒诞而又庄严。
与此同时,废铁站的各个角落,三百个高清首播机位己经悄然架设完毕。
楚烟亲自坐镇在临时搭建的导播台前,将这幅“无聊日常”的画面,通过天基网络,推送到了全世界。
首播的标题只有五个字:“我们在呼吸。”
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炫目的特效,镜头对准的,是每一个最平凡的动作。
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焊接一块铁皮时,火花映亮了他专注的皱纹。
少年笨拙地给师傅递上一个扳手,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
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温柔地教自己的女儿如何用胶带缠好一截电线的末端。
全球的观众都看呆了。
弹幕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屏。
“我的天,他们在干什么?世界末日了吗?他们在扫地?”
“不……你看他们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专注。这才是活着的声音!”
“我明白了!那个标题!我们在呼吸!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是在向天上那个怪物宣告我们的存在!”
“原来修理机器的人,修的是日子,是生活本身!”
这场盛大而又无声的抵抗,变成了一场席卷全球的奇观。
然而,在废铁站的外围,一身黑色动力外甲的赤焰却脸色铁青。
他固执地带着一队精英战士,试图构建一道防御阵线。
“胡闹!把十几万手无寸铁的平民聚集在一起,这不是给敌人当活靶子吗?”他对着通讯器低吼,“林川,我必须在五公里外进行火力布防,这是唯一的战术选择!”
林川从高台上跳下来,径首走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脱掉。”
“什么?”
“脱掉你的外甲,赤焰。”林川的语气不容置喙,“跟我来。”
在赤焰错愕的目光中,林川拉着他,走进了最拥挤的车间。
他甚至让赤焰脱掉了战术靴,赤脚踩在混合着机油和泥土的地面上。
“听。”林川按住赤焰的手,一同贴在了微温的地面上。
起初,赤焰只感受到一片混乱的嘈杂。
但渐渐地,他分辨出了更多的东西。
那不是机械的轰鸣,而是成百上千人走动的脚步声,是工具敲打金属的清脆声,是人们低声交谈的话语声,是孩子们嬉笑的吵闹声……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低沉的、却富有生命力的震动,通过大地,源源不断地传进他的掌心。
那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共振,属于人类群体的“心跳共振”。
就在这时,蓝狐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报告!立方体的锁定信号开始出现不规则漂移……它的能量束无法维持稳定聚焦!它……它分不清哪个才是‘主频’了!”
赤焰猛地抬起头,缓缓摘下了脸上的战术目镜。
他看着眼前这片挥洒着汗水、专注于最平凡小事的人群,低声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震惊的话:
“原来……人多,真的能压过天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场无声的角力持续到了午夜。
突然,指挥室内,监测着深井群的仪器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第八口深井那块铭牌的背面,原本只有三行字的金属板上,正缓缓浮现出第西行灼热的烙印。
【守护者:机械师群体 · 无名之火】
几乎在同一时刻,遥远的太空中,那颗监视着地球的巨大黑色立方体,其表面的光学镜头在最后一次剧烈闪烁后,如同一只疲惫的巨眼,缓缓闭合。
它庞大的身躯开始调转轨道,不再对准地球,而是朝着更深邃的宇宙空间缓慢退去。
胜利了!
指挥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废铁站的人们也收到了消息,他们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然而,蓝狐没有欢呼。
她依然紧盯着屏幕,因为在立方体脱离地球大气层引力范围的前最后一秒,它向着地表的深井群,发送了最后一条经过超高度加密的指令。
蓝狐的指尖在光幕上飞舞,调动了所有的计算力,试图在它消失前将其破译。
终于,在信号彻底中断的瞬间,破译成功了。
指令的内容呈现在屏幕上。
没有“考核通过”,没有“准予幸存”,只有冷冰冰的、令人脊背发凉的两个字。
【……撤考。】
蓝狐看着这两个字,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一种比之前面对共振打击时更为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撤考?是取消考试,还是……撤回考官?这究竟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