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是意识回归的第一感受。
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与撕裂神魂的剧痛。
季川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
一缕微弱的光，从洞口透进来，映照出洞壁上粗糙的岩石纹理。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下意识地松懈了一瞬。
但下一刻，更加强烈的警惕，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里是哪里？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剧痛从胸口的伤处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那个原本致命的血洞，此刻虽然依旧狰狞，但周围的血迹，却己经凝固。
他不是在魂牢里吗？
记忆的最后，是无尽的折磨，与逐渐被黑暗吞噬的意识。
他转动着僵硬的脖颈，视线在昏暗的山洞中，缓缓扫过。
然后，他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天道宗服饰的女子，静静地躺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微微起伏，显然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季川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认得这个女人。
在魂牢里，她就被关押在自己的隔壁，同样是魔宗的“重要囚犯”。
她怎么会在这里？
季川的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目光，越过那名女子，落在了更靠近洞口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少年。
一个看起来比他和那女子，伤得更重，更惨烈的少年。
少年浑身浴血，衣衫破碎，皮肤上布满了无法形容的恐怖伤痕，更有一些暗红色的诡异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下缓缓流淌，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
他的生机，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季川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女子是隔壁的囚犯。
自己也是囚犯。
他们此刻，都脱离了魂牢。
而这个陌生的，伤势最重的少年，和他们在一起。
一个大胆，却又唯一合理的猜测，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是这个少年，救了他们。
是他，从那座戒备森严的魔窟中，将他们两个，带了出来。
季川看着少年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被遗忘的角落里，他曾见过这张脸。
但任凭他如何搜刮记忆，都想不起分毫。
或许，只是错觉吧。
他甩了甩头，将这丝不合时宜的念头，抛之脑后。
当务之急，不是探究这个少年的身份。
而是，活下去。
他挣扎着，用尽全力，从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起来。
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痛得他几欲昏厥。
他探了探自己的丹田，空空如也，一丝灵力都无法凝聚。
那场惨烈的战斗，或是说，那场惨烈的营救，显然耗尽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
他再看向那名天道宗的女子，情况与他相仿。
而那个少年……季川甚至不敢去探查，他怕自己得到的，是一个最坏的结果。
他只是从少年那几乎己经停止的胸口起伏中，判断出，他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呼——！
洞外，狂风的呼啸声，愈发凄厉，卷起的风雪，如同鬼哭狼嚎，拍打着洞口的岩壁。
仅仅是坐在洞内，季川都能感受到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正在不断地，侵蚀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重伤。
灵力枯竭。
再加上这毁天灭地般的暴风雪。
如果就这么坐以待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会被活活冻死，饿死，或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
不行。
不能就这么死了。
季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是一个尸修，一个终日与死亡为伴的人。
正因为如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生命的珍贵，更懂得，在绝境中求生的意义。
那个少年，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将他们救了出来。
那个天道宗的女子，在昏迷之前，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他们三人，拖进了这个可以暂时避难的山洞。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地活着。
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等死？
季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伤口传来的剧痛，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两人，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做不了什么。
他不是丹师，治不好他们身上的伤。
他也无法凭空变出灵石，来恢复他们的修为。
但是，他可以去找些吃的。
他可以去寻些能够燃烧的东西，来驱散这致命的寒冷。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事情。
他知道，走出这个山洞，意味着什么。
以他现在的状态，踏入那片暴风雪中，无异于一场豪赌。
赌赢了，他们或许能多一丝生机。
赌输了，他会成为这片白色荒原上，第一具冰冷的尸体。
但他没有选择。
季川走到洞口，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雪沫，瞬间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张苍白的面孔。
然后，他毅然决然地，一脚踏入了那片，白茫茫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风雪世界。
风，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刮在他的脸上，刺入他的骨髓。
雪，如同最沉重的枷锁，迷糊了他的视线，加重了他的脚步。
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胸口的伤，在极度的深寒中，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痛楚，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他只能凭借着一股意志力，强迫自己，向前，再向前。
他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目标。
他只是在这片白色的炼狱中，像一个孤独的幽魂，漫无目的地，搜寻着。
时间，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他的身体，早己麻木，失去了知觉。
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旋转的，白色的光影。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要倒下的那一刻。
他的视线尽头，那无尽的风雪幕布之后，似乎，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蠕动的黑点。
是幻觉吗？
季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剧痛，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他再次望去。
那个黑点，依旧存在。
而且，在缓缓地，向着他的方向，移动。
那不是石头。
那是……活物！
在这片死寂的，被暴雪覆盖的绝望冰原上，竟然还有其他的生命存在！
一股求生的渴望，如同火山般，从季川的内心深处，轰然爆发！
他原本己经麻木的西肢，瞬间涌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他不再犹豫，顶着那仿佛要将天地都撕裂的狂风，朝着那个代表着希望的黑点，踉跄着，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