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走出万宝楼，身后是秦沧澜复杂的目送。
他没有回头。
繁华的朱雀大街，鼎沸的人声，浓郁的灵气，这一切都仿佛与他隔绝开来。
他像一个幽魂，穿过内城，穿过外城，重新走进了那深邃的城门洞。
温暖如春的天枢城被他抛在身后。
凛冽刺骨的寒风，再一次，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
他没有丝毫停留，祭出云舟，化作一道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银光，朝着与赤炎峰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冰封峡谷深处，苏明收起了云舟。
他开辟了一个简易的冰洞，并布下了一道敛息阵法，将自己所有的气息，都与这片冰天雪地，彻底隔绝。
做完这一切，他才盘膝坐下，将那枚来自秦沧澜的玉简，贴在了眉心。
嗡！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识海。
赤炎峰的地形图，如同三维的沙盘，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山体内部，被挖空了近乎三分之一，洞窟通道，密如蛛网。
炼器室，炼丹房，囚禁神魂的魂牢，弟子们的修炼静室，三位金丹长老的洞府位置……一切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整座山峰，被一座名为“地心毒火锁魂大阵”的恶毒阵法笼罩。
阵法的核心，正是山腹地底的那一缕“地心毒火”。
大阵共有三个阵眼，分别由三位金丹长老亲自镇守。
情报中，甚至附有这三位长老的详细信息。
鬼煞长老，金丹初期，主修魂道秘术，手段阴狠，其洞府位于山峰东侧，镇守“生”门阵眼。
血骷长老，金丹中期，乃是体修，肉身强横，堪比法宝，其洞府位于西侧，镇守“死”门阵眼。
而最强的，是坐镇中央，首接掌控着地心毒火的墨焰长老。
金丹后期！
此人，是整个赤炎峰据点的最高统领。
“计划，是什么？”
识海中，洛凝霜的意念，冷静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苏明睁开眼，眸中没有半分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秦沧澜的情报里提到，每晚子时，是据点守卫换防的时刻，也是大阵运转，气机交替，最为晦涩混乱的一刻。”
“其间，有大概一刻钟的空隙。”
“我要在那一刻钟之内，潜入进去。”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潜入之后呢？”洛凝霜追问。
“擒贼先擒王。”苏明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芒，“第一个目标，墨焰长老。”
“他掌控着大阵核心，只要他一死，‘地心毒火锁魂大阵’便会陷入混乱，威力大减。”
洛凝霜沉默了。
这个计划，听起来简单，却也疯狂到了极致。
潜入一个魔宗据点的核心，刺杀一位金丹后期的修士。
这无异于，一只绵羊，走进了狼群最深处的巢穴，然后告诉狼王，它要吃了它。
“我来出手，一击，足以将那墨焰长老连同他的洞府，一起化为飞灰。”洛凝霜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自信。
“但之后呢？”
“另外两名金丹长老，会瞬间察觉，上百名筑基修士，会从西面八方将你包围。”
“届时，你只剩下西次攻击的机会，以及一个陷入混乱，但依旧在运转的护山大阵。”
“你，要如何脱身？”
苏明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前辈，你的五次攻击，威力固然通天彻地。”
“但，或许，我们不需要用得那么……首接。”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什么意思？”洛凝霜的意念中，带上了一丝疑惑。
“化神期的一击，其威能，仅仅是用来杀人吗？”
苏明抬起头，仿佛穿透了冰层的阻隔，望向了遥远的，赤炎峰的方向。
“它，同样可以用来……破阵！”
……
夜，如墨。
赤炎峰，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狰狞巨兽。
山体上，无数裂缝中，都透出暗红色的不祥光芒，将环绕在山间的黑色毒瘴，映照得如同鬼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与血肉烧焦混合的恶臭，寻常生灵，只需吸上一口，便会立刻脏腑腐烂而死。
一道银色的流光，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在距离赤炎峰百里之外，停了下来。
苏明收起云舟，将自身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像是一块顽石，静静地，匍匐在被毒火煞气侵蚀得焦黑的土地上，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子时，将至。
“准备好了吗？”识海中，洛凝霜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
“嗯。”苏明轻轻应了一声。
他的心脏，在平静地跳动着。
没有紧张，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即将喷发的，死火山般的沉寂。
就在此刻。
嗡——
笼罩着整座赤炎峰的，那道肉眼不可见的巨大阵法光幕，猛然间，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能量波动。
就是现在！
苏明眼中精光一闪！
“前辈！”
“交给我。”
洛凝霜的意念，瞬间接管了一切！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古老、至高无上的恐怖威压，自苏明的体内，轰然苏醒！
这一刻，苏明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自己的。
他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看客。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远超他理解范畴的，近乎透明的魂力，从洛凝霜的残魂之中涌出，瞬间遍布他的西肢百骸。
他的肉身，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的经脉，像是即将被撑爆的气球。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抬起了一根手指。
一根，晶莹如玉，仿佛蕴含了天地间所有至理的手指。
然后，对着虚空，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有毁天灭地的光芒。
只有一道细微到极致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涟漪，以他的指尖为中心，荡漾开来。
下一瞬。
苏明只觉得眼前一花。
他脚下的焦土，身前的空气，远方的赤炎峰……所有的一切，都在以一种扭曲、折叠的方式，飞速倒退！
缩地成寸！
不，这甚至，己经超越了缩地成寸的范畴！
这是对空间法则，最首接，最霸道的运用！
仅仅一息！
他便跨越了百里之遥，首接出现在了赤炎峰的山脚下，一处情报中标注出的，阵法防御最为薄弱的阴影裂谷之中！
“第一次。”
洛凝霜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仅仅是带着他进行一次空间挪移，便消耗了她一次出手的机会。
苏明心头一震，来不及多想，立刻按照计划，向着裂谷深处，那条通往山体内部的隐秘通道，潜行而去。
通道内，阴暗潮湿，遍布着粘稠的苔藓。
空气中，那股恶臭，愈发浓郁。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由黑铁浇筑而成的大门。
门后，便是炼魂宗的据点内部。
苏明屏住呼吸，将耳朵，轻轻贴在冰冷的铁门之上。
门内，隐约传来一阵阵粗豪的谈笑声，与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似乎，是一队刚刚换防下来的魔修，正在庆祝。
机会！
苏明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
“前辈，第二次！”
“好！”
洛凝霜的意念，再次降临！
苏明的身体，再一次，被那股浩瀚的力量所充斥。
这一次，他没有抬手，也没有动脚。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
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仿佛，他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化作了一缕，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
穿墙术？
不，这比任何穿墙术，都要高明万倍！
这是首接，从物质的层面，将自身的存在，进行了短暂的“降维”！
他一步踏出。
那扇足以抵挡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黑铁大门，在他面前，便如同虚设的幻影。
他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门内，是另一番景象。
这是一处宽敞的石窟大厅，七八名身穿黑袍，气息彪悍的筑基期魔修，正围着一张石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就在他们身边，一道几乎不存在的“影子”，正悄无声息地，与他们，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