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但天地间，依旧是一片洗尽铅华的苍白。
苏明前行的脚步，忽然一顿。
识海中，洛凝霜那清冷的声音，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再次响起。
“你那功法，究竟是何来历？”
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常的慵懒，也没有了刻意的疏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带着几分凝重的探究。
显然，方才那吞噬寒煞，化为己用，一击灭杀雪原魔熊的霸道景象，给了她极大的震撼。
苏明沉默了片刻，没有隐瞒。
在这片绝地，洛凝霜是他目前唯一的“同伴”，也是他唯一的依仗，坦诚，是建立信任的基础。
“此功法，名为《化龙诀》。”
他一边在雪地中艰难跋涉，一边将自己在落龙渊中的那段奇遇，缓缓道出。
从被巨龙残魂拖入意志世界，到面对权欲与享乐的考验，再到挚爱亲朋死而复生的幻象，以及最后，那头感佩于他逆天之志的巨龙，燃尽残魂，赠予逆鳞的悲壮一幕。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洛凝霜，却能从那平静的语调下，感受到那足以撕裂神魂的痛苦，和那份敢于向整个世界挥剑的疯狂。
原来……是上古龙族的馈赠。
怪不得。
怪不得有如此吞天噬地的霸道之能。
洛凝霜心中了然，同时也对苏明，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人，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而苏明，在回忆起那段往事时，思绪也不由得飘向了更远的地方。
如果这次，自己能活着走出这片雪原，再次踏上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前往万兽宗，前往古焰帝国……
是否，还会遇见那个刁蛮任性，却又在关键时刻为他挺身而出的红衣少女，唐璃？
还有洛冰……
想到这个名字，苏明的心，猛地一揪。
空间乱流，何其恐怖。
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有那个神秘的“自己”出手，是因为有《化龙诀》护体。
那洛冰呢？
他会不会，早己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撕裂中，化作了冰冷的尘埃？
苏明不敢再想下去。
随即，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心底的最深处，缓缓升起。
炼魂宗！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这笔血债，我苏明，迟早会一笔一笔地，向你们讨还！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
他心念一动，将那面布满裂痕的古朴铜镜，从怀中“送”进了暖玉戒指内的那片小世界。
“前辈，此物名为光因镜，曾是一件次神器，内有器灵沉睡。”
“它为救我而受损，不知以前辈的见识，可有修复之法？”
苏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切。
他答应过古通，要带他看遍这真正的世间繁华。
承诺，不能食言。
小世界里，洛凝霜的魂体飘至那面悬浮在半空的铜镜前。
她伸出晶莹如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道狰狞的裂痕，一丝极淡的空间波动，自裂痕处逸散开来。
“还好，器灵未散，便是万幸。”
洛凝霜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镜本源，乃是空间之力。虽然如今镜体破碎，法则不全，但只要器灵尚在，它便会以天地间的空间法则为丝线，自行缝补这些破损。”
“只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除非，你能找到传说中的空间本源之物，来喂养它。”
听到这话，苏明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能修复，就好。
而洛凝霜，在说完了这番话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的目光，在那面残破的铜镜，和外界那道于风雪中前行的身影之间，来回逡巡。
这小子……
上古龙族的不传之秘，《化龙诀》。
自带器灵，属性为空间之力的次神器，光因镜。
这两样东西，无论哪一样流传出去，都足以在整个修真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引得无数老怪物为之疯狂。
可现在，它们却都集中在了一个，修为只有区区炼气六层的年轻人身上。
洛凝霜活了千年，自认见识过无数天骄奇才，也见过太多身负大气运之人。
但像苏明这般，简首是……匪夷所思。
真的只能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
……
苏明收敛心神，将所有的希望与担忧，都埋藏在心底，化作了前行的动力。
他的步伐，变得更快，更坚定。
风雪，成了他的磨刀石。
严寒，成了他的淬体炉。
时间，在这片单调的白色世界里，再次失去了意义。
一天。
两天。
三天。
当苏明再一次从那种近乎本能的跋涉中停下脚步时，他抬起头，环顾西周。
入目所及，依旧是那片一望无际的，令人绝望的白。
没有山峦，没有河流，没有一丝一毫，除他之外的生命迹象。
连地平线的弧度，都仿佛是亘古不变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迷路了。
在这片没有任何参照物，神识又被极寒灵气压制到极限的鬼地方，他彻底迷失了方向。
苏明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慌乱。
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丝负面情绪，都是致命的毒药。
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还在走，就一定有方向。
这片雪原，终究是有边界的。
只要能看见边缘，就是胜利！
最坏的打算，无非是多耗费一些时日。
只要能找到一座大点的城池，以他从那些宗门弟子身上搜刮来的灵石，足以支付一次传送阵的费用。
对！
必须，走出这片白色的牢笼！
苏明再次睁开双眼时，眸中的迷茫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韧的决绝。
他重新辨认了一下自认为的南方，再一次，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