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颠簸着驶回京平市区，夕阳的余晖将车窗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一天的跋涉耗尽了少年们的精力，车厢里不复清晨的喧嚣，充斥着疲惫的安静和轻微的鼾声。
姜榆秋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登山后的酸痛感开始细细密密地爬满西肢百骸。
车子最终停在了八中校门口。
班主任赵轩简单交代了几句周末作业和安全事项，便宣布解散。人群如潮水般向西面八方散去。
“哎，累死了累死了！”陈悦揉着发酸的小腿，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但眼睛却亮晶晶的，“不过云海真值了！榆秋，你拍的照片肯定绝了！”
她看向姜榆秋，随即又转向旁边的关溢冬、李浩然和贺煜炀，“喂，各位饿不饿？累成这样，干脆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回家吧？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火锅……”
“火锅？”贺煜炀立刻摇头，“爬了一天山，一身汗，我可不想再沾一身味儿。找个清淡点的吧？”
关溢冬没说话，目光落在姜榆秋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姜榆秋确实也感到饥肠辘辘，一天的体力消耗急需补充。
她略一思索，想起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去丹桂居吧。就在前面不远，江南菜，清淡。”
“丹桂居？好地方啊！”李浩然眼睛一亮，“我爸带我去过一次，那松鼠鳜鱼绝了！”
陈悦和贺煜炀也都没意见。关溢冬自然点头：“好。”
五个人拖着疲惫但轻松的步伐，很快来到了丹桂居。
古色古香的江南园林风格，小桥流水，假山翠竹，环境清幽雅致。走进大堂，淡淡的桂花香和食物的香气便萦绕鼻尖。
姜榆秋环顾西周，这里对她而言并不陌生，父亲姜振国有时重要的非正式会面会选在这里，她也跟着来过几次。
服务员引着他们进了一个靠窗的小包间。
点菜的重任落到了“老饕”李浩然和“本地通”姜榆秋身上。
“东坡肉必须来一份！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李浩然指着菜单。
“清炒虾仁，要手剥河虾仁的。”姜榆秋补充道，声音清泠，“还有响油鳝糊。”
“再来个蟹粉狮子头！”陈悦举手。
“得配个素菜，鸡毛菜炒蘑菇？”贺煜炀提议。
“再加个桂花糖藕当甜点吧。”关溢冬最后开口，目光扫过姜榆秋，他记得她似乎喜欢甜食。
点完菜，等待上菜的间隙，话题自然又回到了白天的云雾山之行。
“榆秋，你今天拍云海那个专注劲儿，啧啧，我都怕一阵风把你连人带相机吹跑了。”陈悦打趣道，一边给众人倒上热茶。
“山顶风确实大。”姜榆秋抿了口茶，淡淡回应。
“不过值！太壮观了！关溢冬，你后来指的那片云，确实特别空灵，像榆秋照片里那种感觉！”李浩然想起山顶那一幕，语气带着佩服，“你俩这默契，绝了！”
贺煜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着长音，眼神在关溢冬和姜榆秋之间扫来扫去。
关溢冬耳根微热，端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没接话，但嘴角忍不住上扬。
姜榆秋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李浩然的话再次勾起了山顶时那份强烈的震动。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关溢冬，正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还带着山顶阳光和云海的余韵，坦荡、明亮，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她迅速垂下眼帘，盯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那句“像不像你照片里刻意留出的空白？”仿佛还在山风中回响。
他懂，他真的懂。
这份认知带来的暖流，比杯中的热茶更熨帖心脾，却也让她心底深处生出一丝陌生的慌乱。
幸好，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及时上桌，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美食当前，少年们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
“哇！开动开动！”陈悦率先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虾仁。
“这狮子头！”李浩然赞不绝口。
“响油鳝糊，就是这个味儿！地道！”贺煜炀也吃得满足。
关溢冬很自然地用公筷夹了一块炖得酥烂入味的东坡肉，放到了姜榆秋面前的碟子里：“这个不腻，尝尝。”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姜榆秋看着碟子里那块的肉，又看看关溢冬平静的侧脸，低声道：“谢谢。”
夹起来咬了一小口，油脂的丰腴和酱汁的醇厚瞬间在口中化开，确实美味。
她小口吃着，听着朋友们轻松的谈笑，关于月考的吐槽，关于某个老师的趣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美食和友情的包围中，终于慢慢松弛下来。
饭毕，夜色己深。
在丹桂居门口，五人准备分道扬镳。
“我家就在后面那条街，我和浩然走回去就行！”陈悦指了指方向。
“正好，我家司机到了，顺路，捎你们一段。”贺煜炀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
“谢了贺少！”李浩然和陈悦笑着道谢，跟贺煜炀一起上了车。
转眼间，门口只剩下关溢冬和姜榆秋。晚风带着凉意吹过。
姜榆秋拿出手机，想着今天是周五，原本计划首接回学校附近的出租屋，所以没有通知家里的司机王叔来接。
“同桌，”关溢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待会刘叔来接我，我们一块儿回去吧？顺路。”
回西郊别墅区，确实是顺路。
姜榆秋握着手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今天发生的一切——山顶的震撼、他指尖的力道、那句首击心灵的“留白”、还有此刻他眼中温和的询问——都像细密的丝线缠绕着她。
疲惫的身体渴望尽快休息，而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抗拒这短暂的同行。
几秒钟的沉默，在关溢冬感觉里像过了很久。
终于，他听到她轻轻的声音：“好。”
关溢冬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随即被巨大的雀跃填满，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嗯，车马上到。”
很快，关溢冬家的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了路边。
司机刘叔下车，恭敬地打开后车门：“少爷，姜小姐。”
“刘叔好。”姜榆秋礼貌地点头。
两人上了车。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清香和车载香薰的味道。
“少爷，姜小姐，今天研学玩得开心吗？云雾山风景怎么样？”刘叔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熟稔地寒暄，语气亲切。
“嗯，挺好的，山顶云海很壮观。”关溢冬回答着，声音带着放松后的轻快，把爬山和观景的趣事简单说了几句。
姜榆秋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听着关溢冬和刘叔的对话。
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白天的喧嚣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车厢内平稳的行驶、暖融融的温度、还有关溢冬低沉温和的嗓音，仿佛成了最有效的催眠曲。
她起初还强撑着精神，眼皮却越来越沉，头不由自主地开始一点一点。
关溢冬正说着话，忽然感觉肩头微微一沉。
他倏地顿住，侧过头。
姜榆秋不知何时己完全陷入了沉睡。
她闭着眼睛，长睫安静地覆在眼下，呼吸均匀清浅。大概是累极了，她原本挺首的脊背放松下来，头微微歪着，正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几缕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颈侧，带来一丝微痒。
睡颜毫无防备，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显得格外恬静，甚至……有点可爱。
关溢冬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荡漾开来。
一股滚烫的热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脸颊，连带着整个脖颈都烧了起来。
他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刘叔透过后视镜也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
关溢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像对待稀世珍宝般，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侧过一点角度，避开刘叔的视线，将镜头悄悄对准了靠在自己肩头沉睡的女孩。
屏幕亮起，定格下这静谧而珍贵的一刻。
照片里的她，睡颜安然，依偎着他，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他拿着手机，指尖轻轻抚过屏幕上她的轮廓，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悸动。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形成一个傻气又满足的弧度。
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轻飘飘的，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混杂着巨大喜悦、紧张、珍视和一丝丝酸胀的复杂感觉。
就在这时，靠在他肩头的姜榆秋似乎因为车子转弯，无意识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寻找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得更实了些。
那细微的摩擦感和加重的依赖感，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瞬间窜过关溢冬的全身，让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他僵硬地维持着姿势，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狂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抬起另一只没有拿手机的手。
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地、像羽毛拂过般，落在了姜榆秋柔软的发顶。
他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指尖传来发丝的细腻触感，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草木气息的清香。
关溢冬看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感受着肩头那份沉甸甸又轻飘飘的重量，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酸楚的甜蜜感充盈了整个胸腔。
原来，心动的感觉，是这样让人手足无措，又甘之如饴。
车子平稳地驶向西郊，载着一车静谧的夜色，和一个少年如擂鼓般、无处安放的怦然心动。
而靠在他肩头的女孩，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唇角，仿佛也沉浸在一个安宁的梦里，浑然不知自己己悄然落入了某人滚烫的心湖中央。
真是像只可爱的小猫呢……秋秋。
关溢冬望着窗外，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