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各自家门前的小道上挥手道别。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电影院里爆米花和奶茶的甜香，以及那份挥之不去的、无声的悸动余温。
“明天见。”关溢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嗯。”姜榆秋点点头，转身走进了自家院子。
关溢冬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又在原地站了几秒，才转身推开自己家的门。
客厅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只有岑玉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正翻看着一本杂志。
饭团趴在她脚边，听到开门声，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摇了摇尾巴。
“回来啦？”岑玉放下杂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今天玩得怎么样？”
关溢冬换上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饭团立刻蹭过来把头搁在他腿上。
他揉了揉饭团的大脑袋，语气轻松：“挺好的。书店逛了，没买到合适的书。后来去看了场电影，《星际回响》，特效还不错。”
“哦？跟小秋一起看的？”岑玉明知故问，眼神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关溢冬耳根微热，含糊地“嗯”了一声，低头专心撸狗。
岑玉看着他微红的耳根和强装镇定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她端起茶几上的温水喝了一口，语气变得柔和而认真：“溢冬，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
关溢冬撸狗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母亲。
岑玉的目光温和而包容，继续缓缓说道：“你从小就很有主见，也拎得清轻重。小秋呢，也是个特别好的孩子，独立、优秀、有想法。”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慎重，“但是溢冬，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要双方都愿意才行。而且，这需要一个过程，急不得。妈妈看得出来，小秋是个慢热的孩子，心防……有点重。”
关溢冬沉默地点点头。这正是他隐约感觉到却又说不清的地方。
“如果，”岑玉看着他，声音放得更轻缓，“我是说如果，小秋她……还没有准备好，或者她的心意和你不一样，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
她观察着儿子的表情，见他眼神虽有波动，但还算平静，才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们真的互相喜欢，决定在一起了，那妈妈也祝福你们。只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学生。妈妈希望你们能平衡好感情和学习，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不要嫌妈妈啰嗦。”
关溢冬看着母亲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殷切的期望，心里暖融融的。
他用力点点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的郑重：“妈，我知道。你放心，我明白分寸的。”
他挠了挠饭团的下巴，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就像你说的，姜榆秋她好像给自己裹了一层看不见的壳。我能感觉到她在一点点松动，但有时候……又觉得离她很远。她好像不太习惯，或者说，不太敢轻易接受别人的靠近和关心。”
他皱着眉，努力想表达那种模糊的感觉。
岑玉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郑重：“溢冬，有件事，妈妈觉得应该告诉你。上次在那个摄影展，我去跟小秋的爷爷奶奶逛展，闲聊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眼神里充满了怜惜：“小秋的妈妈……是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的。小秋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妈妈。姜书记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工作又那么忙。这孩子，从小是在那种缺少了最亲密母爱、也时刻担心失去的环境中长大的。”
关溢冬的心猛地一沉。
他撸狗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整个人僵在沙发上。
脑海里瞬间闪过姜榆秋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疏离的清冷脸庞，她面对热情时的无措，她习惯性的独立和理性，她将自己包裹在“可控”范围内的谨慎……所有的细节，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根源。
原来那层“看不见的壳”，是源于生命最初的缺失和对“失去”的深刻恐惧。
她不是冷漠，不是不愿靠近，而是不敢轻易相信和依赖，害怕习惯了温暖之后再被剥离的痛苦。
那份对亲密关系的疏离感，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
一股强烈的心疼，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淹没了关溢冬。
他沉默了许久，喉头有些发紧，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妈。”
客厅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饭团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窗外的夜色深沉。
“我先上楼洗澡了。”关溢冬站起身，声音有些低沉。
他揉了揉饭团的脑袋，对岑玉点点头，然后脚步有些沉重地走上了楼梯。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冲不开关溢冬心头的沉重。
浴室里氤氲的水汽中，仿佛不断浮现出姜榆秋的脸。她专注解题时微蹙的眉头，她面对镜头时沉静的眼神，她被他逗笑时弯起的唇角，她在电影院黑暗中僵硬的侧影，还有她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仿佛与生俱来的孤独和防备。
“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混在水声中。
关溢冬闭上眼，任由水流打在脸上。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她内心深处的伤痕，那份心疼，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姜榆秋……”
洗完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关溢冬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到房间。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未读消息，大多是贺煜炀给他分享的游戏链接。
他心不在焉地划拉着屏幕，手指不由自主地点开了和姜榆秋的微信聊天窗口。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他下午发的「准备出发？」和她回的「好」。
他想说点什么。
问她对电影的感受？还是问她在干嘛？睡了没？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打了几行字，又被他烦躁地删掉。
说什么都显得不合时宜，说什么都怕惊扰了她好不容易打开一点的壳。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班级群的消息提示音疯狂响起。
他点开一看，群里己经炸开了锅，消息刷得飞快。
「下周五研学旅行！爬山！终于可以出去放风了！」
「真的假的？去哪座山？」
「据说是云雾山！风景超美的！」
「求组队！求组队！零食大采购走起！」
「@关溢冬 @姜榆秋 两位学神带带我！保证不拖后腿！」
下周五？研学旅行？爬山？关溢冬愣了一下，这才模糊记起昨天放学前班主任赵轩似乎提过一嘴，但当时他满脑子都是晚上姜榆秋来家里吃饭的安排，根本没在意。
看着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和@他们的消息，关溢冬眼睛一亮。
这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在更轻松、更自然的环境下靠近她、陪伴她的机会。
他立刻退出群聊，点开了置顶的那个聊天窗口。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和紧张：
「关溢冬：睡了没？」
「关溢冬：看到群里消息了吗？下周五研学去云雾山。」
「关溢冬：听说风景不错。要不要组队一起？」
消息发送出去。他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有些不安分地跳动。
水珠顺着他尚未擦干的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晕，如同他此刻忐忑又充满期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