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竞赛班选拔测试的教室静得能听见笔尖划破空气的声音。
姜榆秋最终只选择了数学竞赛，并没有参加物理竞赛。
她觉得自己时间太少，对于物理己经足够在普通考试中取得不错的成绩。她加入数学竞赛班只是为了提高数学思维，也并没有想过要去得奖。
姜榆秋盯着最后一道空间几何题——正十二面体的内切球与棱锥截面，复杂的立体图在稿纸上扭曲变形。汗水沿着脊椎滑落，她无意识地咬住笔帽，尝到金属的腥涩。
"还有十五分钟。"
监考老师声音不高，却在寂静中激起涟漪。
姜榆秋抬眼望向窗外，梧桐树的影子正爬上关溢冬的桌角。他坐在斜前方第三排，左手撑着头，右手转笔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草稿纸上却只有寥寥几行公式。
笔尖突然一顿。
"己知球心O到平面P距离..."她默念题干，突然想起关溢冬在暗房说过的话："摄影是捕捉光，几何是解构光。"
稿纸上扭曲的立体图忽然翻转。她将正十二面体想象成天文台穹顶，内切球是镜头，截面则是取景框。铅笔唰唰划过纸面，辅助线如星轨般铺展开来。
交卷铃响起时，关溢冬正好走到她桌边收卷。
他目光扫过她满满当当的答题纸，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挑，指尖在最后那道题的答案上轻轻一点。
"舞跳得不错。"他声音压得极低，收卷的动作却行云流水。
姜榆秋耳根发烫，知道他说的是辅助线，假装整理笔袋。
走出考场，走廊里瞬间被各种声音填满，如同解除了静音。
“天啊！最后那道题是人做的吗？我连题目都没看全！”
“关溢冬好像提前半小时就做完了？我看到他在转笔！”
“姜榆秋好像也做出来了？我看她草稿纸都快写满了！”
“太强了吧！竞赛班的门槛果然高不可攀…”
“羡慕不来啊，人家又漂亮又有才，物理数学还这么牛！”
议论声、哀嚎声、羡慕声交织成一片。姜榆秋抱着自己的书包，低头快步穿过人群，只想尽快离开这片喧嚣，找个安静的地方喘口气。
刚转过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拐角，一个身影就斜倚在梧桐树干上，似乎等候多时。
“姜同学，感觉如何？” 关溢冬站首身体，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他目光落在她抱着的书包上。
“还行。” 姜榆秋含糊地应道，脚步没停，不想给他“讨债”的机会。
“这么急着走？” 关溢冬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步伐轻松，“赵老师让我找你。”
姜榆秋脚步一顿，警惕地看向他：“赵老师？什么事？”
又是赵老师？这借口他也用过太多次了。
关溢冬笑容不变，从裤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晃了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赵老师说新到了一批顶级纤维相纸，有点受潮了，怕处理不好报废。他记得你上次处理受潮相纸手法很专业，想请你过去看看，看能不能救回来。报酬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可以优先使用新相纸。”
高级纤维相纸！这对正在准备摄影展复赛的姜榆秋来说，诱惑力巨大。
她狐疑地看着关溢冬：“赵老师怎么不首接跟我说？或者发信息？” 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
“可能看我正好在办公室帮忙整理今天收上来的竞赛卷？”
关溢冬耸耸肩，一脸无辜，“顺便传个话。怎么，姜摄影师对顶级相纸没兴趣？还是说……”他微微倾身，带着点促狭，“债主大人怕我又讨要‘谢礼’？”
姜榆秋被他点中心事，脸上微热，瞪了他一眼：“走吧。”
为了高级相纸，忍了。
实验楼三楼的暗房，门虚掩着。
推开进去，熟悉的化学药剂味混合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潮气似乎比上次更重了些。
“相纸在那边防潮柜里，情况不太乐观。” 关溢冬指了指角落，自己则走到工作台前。
姜榆秋放下书包，走到防潮柜前。柜门有些紧涩，她用力一拉——
“哗啦！”
放在书包侧袋、没拉好拉链的硬壳摄影笔记掉了出来，摊开在地上。同时掉出来的，还有夹在笔记里的一张拍立得照片。
“啊！” 姜榆秋轻呼一声，顾不上柜门，连忙蹲下身去捡。那张照片是她很喜欢的，拍的是天文台穹顶一角与星空的交融。
关溢冬也立刻走过来帮忙。
他先捡起了硬壳笔记，目光却被摊开的那一页吸引。上面不是笔记，而是一张铅笔素描——画的是一个男生在篮球场上跃起投篮的瞬间，动作矫健，线条流畅，充满了动态的力量感。
虽然只是侧影，但那标志性的发型和身形…… 关溢冬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姜榆秋刚捡起拍立得照片，抬头就看到关溢冬正拿着她的素描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幅画！
她脑袋“嗡”的一声，脸颊瞬间爆红，像被火燎过一样。
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抢回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能随便看别人的东西！”
关溢冬手里一空，看着姜榆秋像受惊小鹿般防备的姿态，和她红得几乎滴血的耳根，非但没有生气，眼底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浓。
他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拍立得照片：“我是想帮你捡那个。素描本…是不小心看到的。”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画得很好。很有神韵。”
“关溢冬！” 姜榆秋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迅速把素描本塞回书包最底层，拉好所有拉链，又把拍立得照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刚才的窘迫。
“相纸…相纸你自己处理吧！我走了！” 她转身就想逃离这个让她社死的地方。
“等等！” 关溢冬长腿一迈，挡在了门口，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眼神认真起来。
“正事还没办。赵老师交代的相纸，你真不管了？那批货可不便宜。”
姜榆秋脚步僵住，内心挣扎。
高级相纸的诱惑 vs 刚刚的社死现场……
最终，对摄影的热爱和一丝对赵老师的责任心占了上风。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热度，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相纸在哪？”
关溢冬侧身让开，指了指防潮柜：“在第二层。受潮情况有点严重，边缘都有些发黄卷曲了。”
姜榆秋板着脸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叠珍贵的相纸，仔细检查。
她强迫自己专注于专业问题，忽略身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和脸上残留的热度。
“需要先恒温干燥，温度不能超过35度，湿度控制在40%以下。干燥后，如果只是轻微卷曲，可以用重物压平一段时间……”
她一边检查，一边下意识地说着处理步骤，声音渐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关溢冬靠在旁边的实验桌旁，安静地听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她微微蹙着眉，长长的睫毛在安全灯的红光下投下小片阴影，鼻尖因为刚才的情绪波动还带着一点点红晕。
这样的姜榆秋，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生动得让他移不开眼。
“恒温干燥箱在隔壁器材室，” 关溢冬等她说完，接口道，“我去拿钥匙。赵老师说过你可以用。” 他转身就要出去。
“关溢冬。” 姜榆秋突然叫住他。他回头。
姜榆秋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着相纸边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紧张：“竞赛班选拔结果大概什么时候出来？”
问完又觉得有点突兀，补充道，“赵老师有说吗？”
关溢冬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和微微泛红的耳尖，心中了然。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却笃定：“阅卷会很快。最迟下周一吧。放心。”
他看着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她，“你的’舞步’很漂亮，那道题，解得很精彩。名额，会有你的。”
他的目光扫过她紧抱在身前的书包，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毕竟，能把动态瞬间捕捉得那么精准的人，空间几何也一定很好。”
姜榆秋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到了她的画，也看到了她试卷上的解法，并且……都认可了。
一种被理解的暖意，夹杂着刚才的窘迫，还有一丝隐秘的期待，在她心底交织盘旋。
“借你吉言。” 她低声说，避开了他过于明亮的视线，但紧抿的唇角却微微松动了一下。
“我去拿干燥箱。” 关溢冬心情愉悦地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道，“对了，作为预祝舞伴入选的礼物，那批相纸，干燥好后，你第一个用。”
暗房的门轻轻关上。
姜榆秋独自站在安全灯的红光下，听着外面关溢冬远去的脚步声，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珍贵的相纸，再摸了摸书包里那个藏着秘密的素描本。
脸上的热意还未完全褪去，心跳也依旧有些失序，但一种奇异的、带着暖意的平静，渐渐取代了刚才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