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校园静得能听见梧桐叶落地的声音。
姜榆秋站在实验楼三楼的暗房门前,钥匙在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关溢冬发来的消息还亮在手机屏幕上:【暗房周末也开放,我帮你和赵老师报备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开门,却意外发现门没有上锁。
"咳、咳咳——"
浓重的显影液气味扑面而来,比她出租屋里的简易暗房要刺鼻得多。
姜榆秋眯起眼睛,在暗红色的安全灯下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左边第三个按钮是排气扇。"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手一抖,背包"啪"地掉在地上。
暗房深处,一个高挑的身影从放大机后首起身,关溢冬的脸在安全灯下忽明忽暗,像一张正在显影的照片。
"你...…”姜榆秋的嗓子发紧,"你怎么在这里?"
关溢冬举起手中的底片夹:"赵老师让我来整理往届竞赛资料。"
他走近几步,安全灯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没想到债主大人这么勤奋,周日都来加班?"
姜榆秋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为什么两个人都是债主。
姜榆秋弯腰捡背包,借此躲开他的视线:"只是来冲印省赛照片。"
"《银河铁道》?"关溢冬突然问。
她猛地抬头。那是她投稿省摄影展的新作品,连陈悦都不知道名字。
"上周学生会整理参赛表时看到的。"他像是读懂她的疑惑,指了指墙角的工作台,"用这台放大机吧,镜头是新的。"
暗房比想象中宽敞,却因为堆满器材显得格外逼仄。
姜榆秋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显影盘,突然被墙上的照片吸引——全是星空主题,有英仙座流星雨,有冬季大三角,还有一张......…
"这是你拍的?"她指着那张北斗七星倒映在湖面的照片。
关溢冬正在调试水温,闻言抬头:"去年在密云水库。冻了一晚上才拍到。"他甩了甩温度计上的水珠,"你那张星轨,是在天文台后山拍的吧?"
姜榆秋怔住了。她确实是在京平天文台的废弃观测点蹲到凌晨三点。
"底片边缘有铁丝网的影子。"关溢冬指向她的底片袋。
"而且,"他忽然凑近,安全灯在他瞳孔里跳动着细小的光点,"全市只有那里能看到这么完整的银河拱桥。"
太近了。
姜榆秋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显影液的苦涩。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金属柜。
"温度刚好。"关溢冬若无其事地退回工作台,"用D-76显影液?"
"你懂暗房技术?"
"赵老师教的。"他挽起袖口,小臂线条在红灯下像镀了一层釉,"竞赛班经常要拍实验现象。"
接下来的半小时,暗房里只有计时器的滴答声和水流晃动的轻响。
关溢冬出人意料地熟练,他校准放大机焦距的速度比姜榆秋还快,调配停影液的精度堪比化学实验。
"这张构图很特别。"他指着刚放大的样片——银河下蜿蜒的铁轨,远处有孤零零的信号灯。
姜榆秋正在翻动相纸,闻言手指一颤:"那是京张铁路的旧线。”
"我知道。"关溢冬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
"小时候爷爷常带我去看火车。"他指向照片一角,"这里有个废弃的站牌,你故意拍虚了?"
暗红色的光影里,姜榆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炸开。
那个站牌确实是她刻意处理的,上面模糊可见"清河"二字——她母亲生前最后任职的车站。
显影盘里的照片渐渐清晰,银河像一条钻石河流横贯铁轨上空。
关溢冬忽然说:"我骗了你。"
"什么?"
"赵老师确实管暗房,但周末钥匙归学生会保管。"
他低头调整计时器,侧脸在红灯下忽明忽暗,"我是上周三特意申请的保管权。"
定时器突然响起,刺耳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姜榆秋盯着显影液中浮动的影像,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因为,”关溢冬的声音轻得像显影液的波纹,"我想看看真正的姜榆秋是什么样子。"
他拿起镊子,从停影液中夹起照片。
星轨的光芒在水面摇曳,照亮他指节上的墨水渍——那是熬夜整理竞赛题时留下的痕迹。
"竞赛班申请表我放这儿了。"关溢冬把照片挂在晾干线上,"下周二截止。"他顿了顿,"不管你选不选……”
排气扇的嗡嗡声突然变大。
姜榆秋看见他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后面的话。首到关溢冬走到门口,逆光中他的轮廓像一幅剪影。
"暗房钥匙以后都会放在学生会第三个抽屉。"
门关上的瞬间,一滴水珠从晾干的照片边缘坠落。姜榆秋伸手触碰,是显影液,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
桌上静静躺着一份申请表,边缘工整地折了两道,像是被人反复展开又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