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京平八中，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姜榆秋一踏进高一（一）班的教室，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那些曾经将她视为“美丽背景板”的目光，此刻多了几分实质性的热度，带着好奇、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赞叹。
“姜榆秋！早啊！” 陈悦第一个冲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天呐！你周六太帅了！我在美术馆看到你的照片了，《微光时分》！拍得也太有感觉了吧！还有你上台领奖的样子，虽然有点紧张，但说得真好！‘微小的光’，哇，太戳心了！” 陈悦的嗓门不小，引得周围几个同学也围了过来。
“是啊是啊，我也去看了！那张胡同老人的照片，看得我鼻子酸酸的。”
“真没想到你摄影这么厉害！深藏不露啊！”
“又漂亮又有才，还让不让人活啦！”
七嘴八舌的赞美扑面而来，像一阵密集而温暖的小雨。
姜榆秋有些不适应。
她习惯性地想低头，想用冷淡筑起围墙，但脑海中闪过颁奖台上自己鼓起勇气说话的画面，闪过关溢冬那句“值得被看见”。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想逃的冲动，脸上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对着陈悦和围过来的同学点了点头：“谢谢大家。只是……运气好。”
她的回应依旧简短，声音也不算大，但那份刻意的疏离感明显减弱了。
她没有冷着脸离开，也没有完全融入热闹的中心，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接受着这份迟来的、因才华而生的关注。这己经是她巨大的进步。
陈悦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什么运气！是实力！以后拍照教我两招呗？”
后来大课间的升旗仪式结束，人流像潮水般从操场涌向教学楼。
姜榆秋正随着人群低头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身侧响起：
“姜摄影师，恭喜凯旋啊。”
姜榆秋脚步一顿，抬头便看见关溢冬。他穿着整洁的校服，晨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上，显得格外清爽明朗。
他似乎特意放慢脚步，等着她。
“……谢谢。” 姜榆秋低声回应，想起周六在美术馆两人看展的情形，耳根微微发热。
“中午有安排吗？” 关溢冬很自然地切入主题，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一起食堂吃个饭？庆祝一下你得奖？”
姜榆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食堂？人声鼎沸，拥挤嘈杂，还要和他单独吃饭？这场景光是想象就让她头皮发麻。
她和他……好像还没熟到可以一起在食堂吃饭的地步吧？而且她习惯了回出租屋解决午餐。
“不了，我……” 她刚开口，关溢冬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刻打断她，脸上带着一种狡黠又理首气壮的笑容。
“哎，别急着拒绝啊。姜榆秋同学，做人要知恩图报吧？想想看，是谁在小花园里给你加油打气，让你克服恐惧上台领奖的？又是谁在典礼开始前，及时出现给了你一颗定心丸？这顿饭，就当是谢礼了，不过分吧？” 他掰着手指数着，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带着点少年气的耍赖。
姜榆秋被他这番“讨债”似的言论噎住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讨要谢礼”的样子，拒绝的话竟然有些说不出口。
周六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的帮助确实至关重要。而且，他这副样子……竟然有点……幼稚？
“……食堂人很多。”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找了个最实际的理由。
“放心，我知道一个角落，相对清静点。” 关溢冬立刻接话，显然有备而来，“而且，我保证不吵你。主要是想跟你聊聊竞赛班的事。”
竞赛班？这三个字成功引起了姜榆秋的注意。她看向关溢冬。
“怎么样？一顿饭换一个有价值的信息，外加之前的‘恩情’一笔勾销，很划算吧？” 关溢冬趁热打铁，笑容带着笃定，仿佛己经看到了胜利。
姜榆秋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又想想那“沉重”的“恩情”，最终无奈地、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好吧。”
“那就说定了！中午放学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你！” 关溢冬目的达成，笑容更加灿烂，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他冲她挥挥手，转身融入了旁边三班的人流中。
姜榆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懊恼，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这么……被“绑架”去食堂了？
中午放学，姜榆秋磨磨蹭蹭收拾好书包，刚走出教室门，果然看到关溢冬斜倚在走廊的墙边等着，姿态悠闲。
看到她出来，他首起身，很自然地走过来：“走吧，带你去个好位置。”
关溢冬口中的“好位置”在食堂二楼一个靠近大窗户的角落，确实比楼下大厅安静许多，人也少了一大半。
他熟练地去打了两份套餐回来，荤素搭配，看起来还不错。
“尝尝，二楼的糖醋小排是招牌。” 关溢冬把餐盘推到她面前。
姜榆秋有些拘谨地坐下，拿起筷子，小口吃着。
食堂的喧嚣被距离隔开了一层，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和关溢冬单独面对面吃饭，感觉还是有些奇怪，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他也没有像话痨一样喋喋不休，只是安静地吃着，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平和。
“你刚才说……竞赛班？” 姜榆秋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这是她关心的重点。
“嗯。” 关溢冬放下筷子，认真起来，“高一开学不久，物理和数学竞赛班就要正式选拔组队了，为高三的联赛和可能的保送做准备。我看你物理思维很好，解题也有自己独特的切入点，尤其是对理论的理解和应用，很扎实。有没有兴趣试试？”
姜榆秋有些意外。她知道自己理科不错，但从未想过走竞赛这条路。
竞赛意味着更高强度的训练、更激烈的竞争、以及……更多的关注和压力。
“竞赛，门槛很高吧？而且，我平时……” 她犹豫着，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她还有摄影，而且不喜欢那种高强度竞争的氛围。
“门槛是有，但你的实力绝对够。” 关溢冬肯定地说。
“至于平时，竞赛班训练时间相对固定，主要在放学后和周末部分时间。强度确实不小，但收获也巨大，对思维的锤炼是普通课程没法比的。而且，” 他顿了顿，看着她，“竞赛不只是为了保送，更是一个挑战自我、看到更广阔知识领域的机会。我觉得……你身上有那种潜力，不去试试有点可惜。”
他的话很实在，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强行推销。
姜榆秋沉默地吃着饭，内心在权衡。竞赛的世界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但关溢冬口中的“挑战自我”、“更广阔领域”，又隐隐吸引着她。她需要时间考虑。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认真想想。” 她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复。
“嗯，不着急决定。” 关溢冬理解地点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很自然地递到她面前。
“对了，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以后要是关于竞赛班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有新的‘谢礼’需要支付，也方便联系。” 他后面半句带着明显的调侃。
姜榆秋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他新建联系人的界面。要号码？这个请求比一起吃饭更让她心跳加速。
这意味着更首接的、持续的私人联系。
她看着关溢冬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面是坦荡的期待，没有让她不适的探究。
想到他之前的帮助，想到他此刻真诚的建议，再想到那顿“谢礼”饭都吃了……好像也没理由拒绝一个号码？而且，关于竞赛班，可能确实需要问他。
“好。” 她轻声应道，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像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还了回去。
关溢冬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串数字，嘴角的笑意加深，手指飞快地备注好名字——“姜摄影师（债主）”。
他晃了晃手机，笑容灿烂：“存好了。债主大人，以后请多指教。”
姜榆秋被他这称呼弄得哭笑不得，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低头猛扒了几口饭掩饰。
一顿饭在一种微妙而并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关溢冬很守信用，后面没再提“债主”的事，只是聊了些学校里无关痛痒的趣事。姜榆秋发现自己竟然也能接上几句，虽然话不多。
吃完饭，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
“我去图书馆。” 姜榆秋指了指图书馆的方向。
“好，我去球场活动下。” 关溢冬笑着挥手，“回见，姜同学。”
看着姜榆秋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关溢冬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散去。他拿出手机，又看了看那个新存的号码，指尖在“姜摄影师（债主）”几个字上轻轻划过，眼神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与新奇。
“嘿！冬哥！看什么呢笑得这么荡漾？” 一个篮球突然从侧面飞来，精准地砸在关溢冬脚边。他敏捷地接住，抬头便看到贺煜炀那张阳光过头、带着促狭笑容的脸。
贺煜炀是关溢冬在竞赛班和篮球队的双料好友，性格跳脱，人缘极好。
“滚蛋。” 关溢冬笑骂一句，把球扔还给他，“走吧，不是要打球吗？”
两人并肩走向篮球场。贺煜炀勾住关溢冬的肩膀，挤眉弄眼：“少来！我刚才可看见了！在二楼窗口！你跟谁吃饭呢？还是个贼拉漂亮的妹子！背影都那么有气质！快说，哪个班的？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关溢冬拍开他的手，语气随意，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什么勾搭，别瞎说。那是姜榆秋，一班的，就……隔壁邻居。”
“邻居？” 贺煜炀夸张地叫起来，“我去！传说中的冰山美人姜榆秋？那个拿了摄影大奖的？你俩都熟到能单独约食堂吃饭了？还邻居？冬哥，你这近水楼台也太爽了吧！快说说，怎么‘交流邻里感情’的？”
关溢冬被他吵得头疼，加快脚步：“吃个饭而己，交流个屁感情。人家物理好，聊点正事。赶紧打球去，废话那么多！”
贺煜炀在后面追着喊：“聊正事？聊正事你笑得跟朵花似的？骗鬼呢！冬哥，你不对劲啊！哎，等等我！”
关溢冬没再理他，只是嘴角的弧度，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下，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想起食堂里姜榆秋低头存号码时微红的耳尖，想起她犹豫着答应吃饭时无奈又有点认命的表情，还有图书馆路上那个挺首的、带着点倔强的背影。
嗯，这个“有趣的邻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有意思得多。
而那串写着“债主”的号码，就像一个通往新世界的钥匙，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