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乐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婆婆性子淡泊,极少提及过往。至于遗物……”
她顿了顿,仿佛陷入回忆,“除了几本寻常的草药册子,便是些贴身旧物,并无特别。”
公冶长垣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平静,缓缓落在她因动作而微微敞开的衣襟领口——
那枚造型奇特的玉坠子一角,恰好露了出来。
公冶长垣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呼吸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他盯着那坠子,眼神深处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疑惑,甚至有一丝……难以置信的追忆?
厅内寂静无声,香炉青烟袅袅,气氛骤然紧绷。
常知乐立刻察觉到了他目光的落点,心头剧震,下意识地用手拢紧了衣襟,将那坠子彻底掩藏。
这个动作更加证实了公冶长垣的猜测。
“父亲,”公冶什敏锐地察觉到父亲瞬间的失态和常知乐的不安,立刻开口。
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知乐此番劳心劳力,又受了伤,精神不济。方婆婆的往事己过去多年,何必再提?当务之急是让知乐好生休养。至于答谢,三日后宴席再议不迟。”
公冶长垣猛地回神,锐利的目光从常知乐衣襟处收回,转向儿子。
父子二人视线在空中无声交锋。
片刻,公冶长垣脸上浮现一丝极淡且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阿什说得是。常姑娘辛苦了。那便好好休养,三日后,府中设宴,定要好好尽地主之谊。”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缓慢,目光若有若无地又扫过常知乐紧拢的衣襟。
“谢家主。”常知乐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垂首应道。
“嗯。”公冶长垣挥挥手。
两人退出客院,黄昏凉风吹来,她紧紧捂着衣襟下的坠子,感觉它从未如此滚烫。
“别怕。”公冶什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在她身侧响起。
“有我在。”他捏着衣袖,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可靠。
常知乐抬眼看他,轻轻“嗯”了一声。
心底的寒意被他简短的话语驱散了些许,但坠子贴在她的胸口处却开始隐隐发烫。
刚走出客院不远,回廊拐角处便传来一个清脆雀跃的声音。
“锦官儿,你快点嘛!不是说好要第一时间来看常姐姐的吗?慢死了!”
“你走你的就是,管我做什么?”
只见穿着水红色衣裙,明艳活泼的公冶听鸢正拽着锦官儿的衣袖,拖着他往前走。
锦官儿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腰间挂着的几个精巧纸折小动物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三哥!”公冶听鸢看到他们,立刻松开锦官儿,像只欢快的小鸟扑到公冶什面前。
“我刚才去看了小长庚,还好他没事!”说罢,她才转向常知乐,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带着点小得意:“常姐姐,我就知道你和三哥最厉害了!肯定能把小长庚平安带回来。”
她说着,还亲昵地想去拉常知乐的手,完全是一副自己人的姿态。
常知乐对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到不适,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对她编的那些话。
现在她一口一个常姐姐,听的她有些头大。
锦官儿快步上前,目光第一时间锁在常知乐身上,那灿烂的笑容在看到她的憔悴和手腕的药膏时瞬间凝固。
“伤着哪儿了?疼不疼?”他下意识就想上前查看,动作自然而熟稔。
公冶身形微动,将常知乐护在身侧,隔开了锦官儿伸过来的手,目光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屏障:“祁公子。”
锦官儿的手停在半空,也不尴尬,顺势摸了摸自己鼻子,对着公冶什从容一笑:
“三公子,别紧张啊,知乐是我妹子,我这是心疼。”
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彩纸折得活灵活现、振翅欲飞的小仙鹤。
献宝似的递到常知乐面前,笑容又灿烂起来:“喏!新折的,驱邪避灾,保佑你平平安安。比庙里求的符还灵验。”
“哇!好漂亮!”公冶听鸢眼睛一亮,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也忘了要去拉常知乐的手,转而伸手就去抢锦官儿手里的小仙鹤。
“锦官儿~我也要!这个给我!你再给常姐姐折一个嘛!”
锦官儿手一缩,灵活地避开公冶听鸢的手,把小仙鹤稳稳塞进常知乐手里,对着公冶听鸢笑道:
“六小姐,这个可是专门给知乐压惊的,不能给。回头我再给您折个更大更漂亮的吧。”
“哼!小气鬼!”公冶听鸢不满地嘴,但也没真生气,只是嘟囔道。
“每次都这样,给常姐姐的都是最好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女孩撒娇般的醋意。
锦官儿没理会她的嘟囔,注意力又回到常知乐身上,语气变得认真:
“跟我回铺子吧,我让隔壁王婶炖了老母鸡汤,加了红枣枸杞,最是滋补安神。”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拉常知乐的胳膊,想带她走。
“哎!等等!”公冶听鸢一听,立刻不依了,她挡在常知乐面前。
对着锦官儿叉腰道,“锦官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常姐姐刚经历这么大的事,受了惊吓,还受了伤,怎么能去你那小纸铺挤着呢?
又吵又乱的。府里多好啊,客房又大又安静,丫鬟婆子伺候着,什么名贵的补品药材都有,常姐姐,你说是吧?留在府里好好养着吧~”
她说着,还冲常知乐眨眨眼,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样子。
但其实很大一部分心思是不想让锦官儿把常知乐带走。
常知乐在府里,锦官儿来看她,自己不就也能天天见到锦官儿了?
“六小姐,”锦官儿哭笑不得,“我那铺子虽小,但知乐住得惯,再说了,我熬的鸡汤,比府里的参汤对乐乐胃口多了,知乐?”
他看向常知乐,眼神里是家人般的笃定和跟我回家的坚持。
常知乐握着手里微凉的纸鹤,看着锦官儿真诚关切的眼神。
学堂的事有疏月和清辉看着应该没事,她眼下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事。
锦官儿那间充满纸墨香的小铺子,虽然简陋,却是她现在最渴望的避风港。
她深吸一口气,对公冶听鸢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谢谢六小姐好意。只是,我最近感觉有些累,想回锦官儿那里了。”
“不可!”公冶什出声,他目光沉凝地看向常知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