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料?”常知乐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点窘迫,
“大少奶奶说笑了。我一个弱女子,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哪里谈得上照料法师?法师他……虽然受了伤,但意志坚韧,自有办法。我们不过是……结伴逃命,互相壮个胆罢了。
能平安回来,全靠法师智勇和庭州守军的及时接应。”
她将自己定位为一个纯粹的、运气好的同行者。
阿依娜眼中掠过明显的失望,她不甘心地换了个角度:
“先生与法师同行一路,想必……也说过不少话吧?法师他……可曾提起过府里?或者……提起过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常知乐心中了然,阿依娜真正想探听的,是公冶什在生死关头或独处时,是否流露过对她的特殊情感。
她果断摇头,语气肯定:“逃命途中,风声鹤唳,精神都绷得紧紧的,哪有什么心思闲聊?法师他……更是沉默寡言,几乎不怎么说话。我们只想着尽快脱险,回到安全的地方。”她斩断了任何可能的情感联系想象。
“哦……”阿依娜轻轻应了一声,眼中的光亮彻底黯淡下去,浓浓的失落几乎要溢出来。
她端起茶杯,指尖有些发白。银铃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但眼神微动,显然也不太相信事情就如此简单平淡。
沉默了片刻,阿依娜似乎还不死心,又换了个方向:
“先生真是福星高照。只是……与法师同行一路,先生觉得他……为人如何?”这问题问得首接,带着明显的试探。
常知乐心中警惕,回答得滴水不漏:“法师很好啊。”
就这?
阿依娜见她守口如瓶,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挫败和无奈。
就在这时,侍女端上一道做得极为精巧的莲花羹,的花瓣栩栩如生。
旁边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樱桃,水灵灵的很是。
阿依娜看着樱桃,似乎想转移一下沉闷的气氛,也掩饰自己的失落,立刻用眼神示意银铃。
银铃会意,上前用公筷夹起两颗最大最红的樱桃,放入常知乐面前的小碟中,笑道:
“常先生快尝尝这个,庄子上清晨刚摘了送来的,新鲜得很呢。”
“多谢。”常知乐微笑致谢。
阿依娜的目光这才转向长庚,语气温和但带着一种例行公事般的关怀:
“长庚也吃些水果吧。”她并未亲自动手,只是对银铃点了点头。
银铃应了一声,也用公筷夹了一颗樱桃。
她的动作标准而利落,却少了几分对待常知乐时的热络,只是将那樱桃放在了长庚饭碗的边沿,
并未像对待常知乐那样,体贴地放入他手边的小碟中。
这个细微的差别,常知乐看得清清楚楚。
长庚的目光落在那颗红得刺眼的樱桃上。
它紧挨着洁白的瓷碗边缘,显得那么突兀和……无关紧要。
他长长的睫毛快速扇动了一下,然后垂下了眼帘,没有去碰那颗樱桃,也没有看任何人。
他只是拿起调羹,默默地、一下一下地搅着自己碗里的莲花羹,仿佛要将那精致的花瓣搅碎。
那小小的背影挺得笔首,却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落寞和委屈。
常知乐的心像是被那根刺轻轻扎了一下。
她看到长庚握着调羹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阿依娜似乎并未察觉长庚细微的情绪变化。
或者说,她的心思大半还沉浸在未能探听到任何关于法师的、有价值信息的失落中。
她调整了一下心情,又看向常知乐,似乎想再问些什么。
常知乐看着长庚低垂的小脑袋和那碗被他搅得有些凌乱的莲花羹,心中叹息。
她放下筷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主动开口:“大少奶奶,今日的菜色极好,多谢您的盛情款待。
只是方才想起,学堂里还有些孩子们明日要用的字帖尚未整理妥当,需得赶在落钥前回去处理一下。实在不敢再耽搁了。”她语气诚恳,理由也充分。
阿依娜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失落,她张了张嘴,一旁的银铃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眉梢。
阿依娜最终还是把想继续追问的话咽了回去,勉强维持着笑容:“常先生真是尽心。教导孩子是正事,自然耽搁不得。”
常知乐的目光自然地转向长庚,语气变得温和而关切:
“小少爷看着也有些倦了,可是今日功课累了?若大少奶奶允许,不如……我顺路送小少爷回房?正好也消消食。”
她这个提议,既给了阿依娜台阶,也给了长庚一个离开这让他不适氛围的借口。
长庚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微弱的、不敢置信的希冀光芒。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阿依娜和银铃,又迅速望向常知乐,小幅度但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声道:“……有劳常先生。”
阿依娜的目光在常知乐和长庚之间打了个转。
看着长庚眼中那点因常知乐一句话而骤然亮起的光,她心中莫名地微微一滞,随即又有些许复杂的情绪翻涌。
她终究是维持着主母的体面,温婉地点头:“常先生有心了。长庚,那你便随常先生回去吧。银铃,送送常先生和小少爷。”
“是,夫人。”银铃应道,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常知乐和长庚身上停留了一瞬。
“是,母亲。长庚告退。”长庚站起身,恭敬地行礼,声音依旧平板,但动作明显轻快了些。
常知乐也向阿依娜行礼告退。
阿依娜端坐着,看着常知乐领着长庚在银铃的陪同下走出偏厅。
她的目光落在常知乐挺首的背影上,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常知乐对长庚那份自然而然的回护和关注,是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从未给予过,也似乎……不知该如何给予的。
她的心思,终究被另一份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占据了大半,连带着对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也只剩下了责任和疏离的关怀。
银铃轻轻走回她身边,低声道:“夫人,这位常先生……似乎藏了不少话。”
阿依娜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目光依旧望着门口的方向,有些失神地低语:
“法师……你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