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后,一个意料之内的人出现在了明慧堂,常知乐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心道这个小祖宗还是来了。
“小少爷来此是有何事吗?”常知乐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孩子们白日里写的描红纸,温声问道。
小霞和小莲儿听到常知乐的声音也朝门口望了去。
一个衣着华贵、面容精致的小公子,她们没见过。
两个孩子连忙跑到常知乐身边,一左一右依偎着,怯生生地不敢说话。
“你骗我。”长庚迈进室内,边走边说,小脸上带着一丝执拗,“你就是三叔的救命恩人,你还骗我说你叫平安,分明就不是。”
“我……”常知乐一时语塞,随即又想到,跟孩子掰扯这个干嘛!
“我那不叫骗,就不许我有两个名字了?”她索性也学着耍赖。
长庚眉头一挑,正准备反驳,门外便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还伴着轻微的环佩叮当声。
一个穿着素净蓝衣的女子出现在门口,面容温婉秀丽,气质沉静如水。
她身后半步跟着一个穿着鹅黄衫子、梳着双丫髻的伶俐丫鬟,眉眼含笑,正是阿依娜的贴身婢女银铃。
“长庚,快到晚膳时间了,怎么还不回去用膳?”
阿依娜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关切,目光先是落在长庚身上,随即才转向常知乐,带着善意的打量。
银铃也好奇地打量着常知乐。
“母亲,”长庚转过身,立刻敛去了刚才面对常知乐时的执拗,变得异常恭谨,“长庚正准备回去。”
“嗯,”阿依娜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温和地落在常知乐身上,唇边漾开一抹柔和的笑意,
“这位便是常先生吧?教导孩子们辛苦了。”她款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怯生生的小霞和小莲儿,笑意更深了些。
“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小家伙也快些回家去吧,莫让家里人担心。”
常知乐看着有些胆怯的姐妹二人,安抚着说:“小霞,你带着妹妹去找阿娘,姑姑晚些就会回来的。”
小霞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带着小莲儿像两只小兔子般飞快地跑了出去,明慧堂里顿时只剩下几人。
常知乐这才正式向阿依娜见礼:“大少奶奶。”
“常先生不必多礼。”阿依娜虚扶了一下,语气真诚,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热切。
“我此番过来,一是寻长庚,二也是想亲自来谢谢先生。
法师他……多亏先生援手,才得以脱险平安归来。
这份恩情,我们公冶家上下都铭记于心。”
她提到法师这个称呼时,语气里那份不同寻常的关切和感激明显真挚而自然,眼神也亮了几分,连她身后的银铃也微微欠身,表示谢意。
“大少奶奶言重了,不过是恰逢其会,互相搭了把手,实在不敢居功。”
常知乐谦逊道,心里却默默地想,阿依娜对公冶什的关心似乎不似平常叔嫂,而且这个法师的称呼,透着一种特别的熟稔。
阿依娜的目光在常知乐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温和却深入的探究,随即笑道:
“常先生初来府上,想必诸多不便。今日晚膳,不如就随我们一同用些?一来聊表谢意,二来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长庚,语气依旧温和,却更像是一种告知,“长庚,你说呢?”
长庚抬起头,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依言道:“是,母亲。”声音平板。
但常知乐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微微下垂的眼睫,和放在身侧无意识蜷缩了一下又松开的手指。
常知乐心知这邀请推拒不得,便点头应下:“那……就叨扰大少奶奶了。”
“常先生太客气了。银铃,前面带路。”阿依娜吩咐道。
“是,夫人,常先生,小少爷,这边请。”银铃伶俐地应声,走在前面引路。
长庚默默跟在阿依娜身侧,落后半步,小小的身影在回廊渐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单薄。
银铃不时回头,目光在长庚和常知乐之间流转。
三人行至布置雅致的偏厅。
晚膳己备好,菜肴精致。银铃侍立在一旁,随时准备布菜添茶。
“长庚,坐吧。”阿依娜在主位坐下,示意长庚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
长庚依言坐下,腰背挺首,姿态规矩得近乎刻板。
席间,阿依娜作为主母,礼节周到,银铃在一旁伺候得极为妥帖。
几道菜过后,阿依娜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她的问题看似随意,却句句指向常知乐与公冶什那段被刻意模糊的经历。
“常先生,”阿依娜放下汤匙,目光温和却专注地看着常知乐,
“法师遇险,府里上下都急坏了。后来听说是先生仗义援手,才与他一同脱险。每每想起,我这心里都后怕得紧。”
她微微蹙眉,带着真切的忧虑,“不知……先生与法师是在何处相遇的?当时的情形……想必万分凶险吧?”
她紧紧交握放在膝上的手,暴露了她想了解每一个细节的迫切。银铃也竖起了耳朵。
常知乐心中早有准备。
她放下筷子,脸上露出些许心有余悸的神情,语气尽量自然:
“说来……也是无妄之灾。那日也是巧了,我只是路过没想到竟撞见有人在追杀……法师。”她模糊了地点和具体原因。
“我自己也被卷了进去,慌不择路之下,竟与法师……跑到了同一处。”
“然后呢?”阿依娜追问,身体微微前倾,银铃也屏住了呼吸。长庚也停下了动作。
“然后?”常知乐苦笑了一下,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自然是想法子逃命了。东躲西藏,慌慌张张……也记不清具体怎么走的了,只知道要躲开那些人。幸好……最后运气不错,兜兜转转,竟还是回到了庭州地界。”
她将过程高度概括,一笔带过,绝口不提任何具体细节,更不提那段为了掩人耳目而不得不进行的假扮夫妻。
阿依娜显然对这个过于笼统的回答很不满意。
她追问道:“那这一路上……法师他伤势如何?先生又是如何照料他的?听说法师伤得不轻……”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常知乐,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暧昧或特殊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