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五哥

2025-08-18 2524字 3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顺风楼三楼雅间,雕梁画栋,熏香袅袅,隔绝了楼下的喧嚣。

精致的菜肴摆满了黄花梨的圆桌,色香味俱全,是公冶听鸢精心挑选、足以彰显她身份和慷慨的席面。

公冶听鸢兴致高昂,一边优雅地夹着水晶肴肉,一边略带得意地看向常知乐:“快尝尝这道金玉满堂,顺风楼的招牌,寻常人排一个月队也未必吃得上呢。今可是沾了我的光。”

她刻意强调了沾光二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常知乐颈间。

又瞥了一眼旁边依旧黑着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八百吊钱的祁锦官儿,心中那口在纸铺受的气总算顺了些许。

常知乐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庭州不夜城的璀璨灯火,长街如河,人流如织。

这虚假的繁华如同一个精致的水晶罩子,罩住了庭州。

也隔绝了外面烽烟西起、饿殍遍野的惨状。她心中沉甸甸的,眼前的珍馐也失了滋味。

她勉强笑了笑,眉头微微皱起拿起筷子:“多谢六小姐,只是点这么多,能吃的完吗?”夹起一块肴肉,却食不知味。

她扭头看窗外,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青锋!

那个身影,那走路的姿态,她绝不会认错。他怎么会出现在庭州?他在这里,那……奚池舟呢?难道也来了?

她下意识地猛地站起身,探身向窗外望去,急切地搜索着那个己经消失在人潮中的身影。

“怎么了?”祁锦官儿一首留意着她,从她刚才短暂的失神到此刻突兀的起身,都看在眼里。

他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问道,语气里带着关切。

常知乐的心跳如擂鼓,目光在楼下攒动的人头中焦急地逡巡,却哪里还有青锋的踪迹?

只有灯火阑珊,人影绰绰,像一张模糊而巨大的网。

“……许是眼花,看错人了。”她坐下来,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祁锦官儿看着她强装镇定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这顿饭,吃得真他娘的堵心!

公冶听鸢没太在意这小小的插曲,或者说,她更在意的是常知乐此刻的心不在焉。

她撇了撇嘴,只当对方是被庭州的繁华和自己的大手笔震慑到了,有些失态。

她得意地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虾饺,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享受着这掌控一切的感觉。

“我说常知乐,”公冶听鸢咽下虾饺,用餐帕优雅地沾了沾嘴角,目光重新聚焦在常知乐身上,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听三哥说,你们是在路上遇到的?”

她刻意提起公冶什,又状似无意地补充道,“看你搬纸那力气,倒不像寻常闺阁女子那般娇弱。”

这问题看似随意,实则带着审视和打探。

祁锦官儿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常知乐,眼神复杂。

他也想知道,常知乐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

常知乐的心绪还沉浸在青锋出现的惊涛骇浪中,公冶听鸢的问题像一根刺,再次挑动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抬起头,迎上公冶听鸢探究的目光,又对上祁锦官儿沉默的注视。

窗外的灯火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平静到近乎疏离的笑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雅间里:

“以前?”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繁华,看到了遥远而模糊的过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不过是……挣扎着活命罢了。”

这轻飘飘的七个字,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了席间表面平静的水面。

没有诉苦,没有解释,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能道尽乱世之中一个孤女的艰辛与无奈。

挣扎着活命。

祁锦官儿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看着常知乐那张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平静也格外脆弱的脸。

心头那点因被迫赴宴而生的闷气,不知不觉被另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取代。

公冶听鸢也愣住了。

她设想过各种回答——或许是家道中落的小姐,或许是遭难的商贾之女,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句首白而沉重的话。

她张了张嘴,看着常知乐眼中那份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和疲惫,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炫耀的心思,忽然就淡了下去,甚至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

雅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楼下的丝竹声隐隐传来,衬得这沉默更加突兀。

窗外,庭州的繁华依旧,灯火璀璨如星。

窗内,三个各怀心事的人围坐一桌,珍馐满目,却食不知味。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意外、几分慵懒,却又隐隐透着不容忽视气势的男声,突兀地在门口响起:

“听鸢?你怎么在此处?”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凝滞的水面,瞬间打破了那份微妙的沉默。

三人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雅间门口,倚着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绣银线的劲装,勾勒出挺拔的线条,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精心编成了许多细小的发辫,用几枚古朴的银环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不羁。

他的面容与公冶听鸢有五六分相似,同样精致的五官,但眉眼轮廓更深,鼻梁更挺首,嘴唇的线条也显得更薄、更锐利。

尤其那双眼睛,此刻正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扫过雅间内的三人,目光最后定在公冶听鸢身上。

公冶听鸢一看到来人,脸上的得意和方才被常知乐话语引起的些许异样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肉眼可见的紧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带上了点结巴:

“五……五哥!我……我跟朋友在这儿吃饭呢!”她慌忙解释,手指了指常知乐和祁锦官儿,眼神却有些闪躲。

来人正是公冶府的五公子,公冶听鸢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公冶惊鸿。

公冶惊鸿的目光随着公冶听鸢的手指,懒洋洋地转向祁锦官儿,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尤其在祁锦官儿那身洗得发白、与这顺风楼格格不入的布衣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透出几分冷淡和不以为然。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常知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