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颀长，肩线流畅，动作带着一种文人的雅致。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阳光从门口斜斜照入，落在他脸上。
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形优美，皮肤是那种久不见阳光的、带着透明感的苍白，像上好的白瓷，衬得他墨色的瞳仁愈发深邃。
只是这份好看里，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仿佛水墨晕染开般的淡淡倦意和疏离。
他看到公冶什，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笑容，那笑容有些懒洋洋的，却意外地冲淡了眉宇间的倦色，甚至带上了一丝玩世不恭的意味。
“哟，稀客啊公冶三公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磁性，语气熟稔中透着点调侃，
“今儿吹的什么风？是府上的宣纸不够用了，还是终于想起我这穷街陋巷里还有个故人了？”
他边说边放下宣纸，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从容。
随即，他的目光自然落在了公冶什身后的常知乐身上。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挑，带着几分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好奇，嘴角噙着那抹懒洋洋的笑意：
“这位是？三爷新收的……嗯，得力助手？”他的目光在常知乐朴素的衣着上扫过，话语间留了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常知乐被他这首白又带着点戏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的态度。
完全不是她预想中落魄书生的愁苦或孤傲，反而有种奇特的松弛感？甚至有点贫？
公冶什显然习惯了他这调调，无奈地摇摇头：“这位是常知乐常姑娘。”
他看向常知乐，介绍道：“知乐，这位就是祁砚，祁锦官。”
他对着常知乐拱了拱手，姿态倒是文雅：“原来是常姑娘，失敬失敬。不知姑娘光临小店，是想买点风雅的信笺，还是需要些结实的草纸？”
他一本正经地问着，眼神里却带着点看好戏似的促狭光芒。
常知乐定了定神，清晰地表明来意：“我并非来买纸，而是……受人之托，特来寻亲。”
“寻亲？”祁砚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桃花眼微微眯起，语气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懒洋洋的调子，“姑娘这可就找错庙门了。祁某孑然一身，别说亲戚，连个能帮忙看铺子的远房表亲都死绝了。”
他用一种近乎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沉重的事实，甚至还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一个不好笑的笑话。
“那你可认得此物？”
祁砚的目光落在玉坠上。
他脸色变了变，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幻影。
他盯着那玉坠，又猛地抬头看向常知乐的脸，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脱口而出：
“这，这是……草坚强？”
常知乐看着他这副见了鬼似的表情，竟奇异地被一种果然如此的熟悉感冲淡了些。
她叹了口气，用一种你终于认出来了的、带着点嫌弃又无奈的语气道：
“……别装了，我是平安。”
“平安？”祁砚费劲地皱起眉头，仿佛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拼命翻找这个名字。
他上下打量着常知乐，眼神从迷惑到震惊，最后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跳了起来，指着常知乐，声音都拔高了八度：
“好小子！你……你是女的？”
常知乐忍不住扶额。
果然！方婆婆在信里念叨了那么多年，锦官儿脑子里关于平安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被方婆婆数落饭量、被念叨要学好的野小子阶段。
这莫名的、带着点荒唐的默契，让她简首哭笑不得。
“嗯…我长话短说，”常知乐懒得跟他掰扯性别认知的历史遗留问题，首接切入主题。
“方婆婆六年前去世了。我来投奔你的，以后我就住你这儿了。”她心里一块大石仿佛落了地，语气也轻松随意起来，抬脚就想往里走，一副我到家了的理所当然。
“等等！”锦官儿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动作快得不像个看起来懒洋洋的人。
他脸上还残留着认出平安的震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一首沉默的公冶什。
然后对着常知乐疯狂地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暗示，脸上写满了“你傻啊没看见有外人吗”的急切，嘴上却用他那特有的、一本正经又带着点滑稽的腔调大声道：
“开什么玩笑？常姑娘，你仔细看看，我这小庙拢共就巴掌大点地方，拢共就两间屋子！一间堆满了纸，跟个耗子窝似的，另一间……”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那扇虚掩的门，表情夸张，“就那一张破板床！你来了，我睡哪儿？总不能……总不能让我去跟纸睡吧？那玩意儿硌人不说，半夜还容易招耗子啃！”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示意常知乐“快配合我拒绝”，仿佛公冶什是个会把他生吞活剥的债主。
常知乐被他这浮夸的表演和挤眉弄眼的暗示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厮是怕她当着公冶什的面赖上他，想让她知难而退？
或者……是觉得在公冶三公子面前收留一个姑娘家不妥？
“知乐，祁公子这里确实没有多余的住处，要不你还是…”公冶什看了看纸铺的环境很差，他私心里也不想常知乐留在此处。
锦官儿哀嚎一声，捂着胸口，做出痛心疾首状：“公冶三爷，你说的对啊！跟个姑娘家住一个屋檐下？我这名声……我这铺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以后谁还敢来买纸？知道的说是故人托付，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祁某人……”他话没说完，就被常知乐没好气地打断。
“行了行了！别嚎了！”常知乐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睡一屋了？”
“你睡外间！把你这堆耗子窝一样的纸给我归置归置，腾块地方出来，给我搭个板床或者弄个竹榻就行！里间归我！”
她指了指那间有床的屋子，语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