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夜里,常知乐强撑着眼皮,簪尖始终不离奚池舟的方向。
然而每日清晨醒来,身边总是空无一人。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她一个恍惚,便觉榻上微动。猛地睁眼,正对上奚池舟近在咫尺的视线。
她手中紧攥的簪子寒光微闪,而他手中扯着的薄被一角,动作凝滞在半空——显然是想替她盖上。
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在奚池舟眼中一闪而过,他喉结微动,只生硬地咳了一声:“若冻出病来,徒增军医麻烦。”
“那你大可不必管我死活!”常知乐冷着脸不看他。
这话刺得奚池舟心头一痛,那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扯了扯嘴角,语带讥讽:“公冶什他明知你陷在这里,却连个响动都没有。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情意?”
“他身陷囹圄,还能如何?不必拿话激我!”常知乐咬紧牙关,倔强地扭过头,“我死也不会向你低头!”
“好!好!”奚池舟连道两声,胸中郁气翻涌,猛地起身,一把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厚重的帘布在他身后狠狠摔落,发出一声闷响。
帐内死寂。常知乐竖起耳朵听了许久,确认那脚步声彻底远去,紧绷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连日来的高度戒备耗尽了她的心力,此刻困意如潮水般涌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她睡过去了不要紧,谁承想一觉醒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常知乐是被一种地动山摇般的震动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醒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烟尘。
她惊坐而起,心脏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膛。帐帘被外面混乱奔跑的人影撞得摇晃不止,火光透过缝隙将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
“怎么回事?!”她冲到帐门边,刚掀开一道缝,一股夹杂着铁锈味的热风便扑面而来。
只见营盘己乱作一团!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奚池舟的士兵们正与一股盔甲鲜明、攻势异常凶悍的敌军殊死搏杀。
那敌军打着的帅旗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象征着公冶世家的玄鸟图腾!
是公冶长垣?公冶什的父亲,他真的来了。
常知乐心乱如麻,目光焦急地在混乱的人潮中搜寻。
奚池舟呢?公冶什呢?还有荷花母女三人?
一个熟悉的身影捂着肚子踉跄跑过,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
“福生?你怎么在这里?”她语气焦灼。
“你…你是?”福生痛得龇牙咧嘴,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女子,下意识双手挡在身前。
“我是常知乐…哎呀我是平安呀!”她急切地解释。
“平安?你真是平安?!”福生放下手,苍白的脸上露出惊喜,随即又被剧痛取代,“哎呦我的肚子……”
“福生,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冶长垣不是来接公冶什的吗?为什么会打成这样?将军呢?”
常知乐扶着他,顾不上解释其他,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我也不知具体怎么回事,”福生疼得首抽气,“我早饭吃多了闹肚子,一首躲在茅厕没赶上集结…毛校尉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喊,说公冶叛贼打上门了!都是因为…因为……”他犹豫地看了一眼常知乐,支支吾吾。
“因为什么?快说!”
“说…说都是因为公冶什和那个…那个妖女。”福生声音低了下去,飞快地瞥了她一眼,
“说将军…将军贪图那妖女的美色,不管不顾,连基本的排兵布阵都无心部署,结果被公冶长垣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气急败坏才起了正面冲突。”福生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常知乐的脸色。
常知乐指着自己,难以置信:“你们口中的那个妖女不会是我吧?”
福生沉默了,眼神躲闪,半晌才鼓起勇气,带着困惑和担忧小声问:“平安…你…你真是公冶什的妻子吗?”
“我…可能是。”常知乐心头一沉。
“平安,别管那么多了!”福生忍着疼,焦急地推她,“趁乱快跑吧!离开这里!不管这一仗谁赢了,你都会落下千古骂名,处境只会更糟!快走啊!”
常知乐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听着震天的喊杀与哀嚎,混乱的思绪反而在巨大的冲击下沉淀下来。她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空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不,福生,我不能走。”她用力摇头,“不管是奚池舟还是公冶什……我都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现在,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她不能阻止战争,但她必须活下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福生面露挣扎,军人的职责让他想冲回战场,但腹部的剧痛和常知乐坚定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好…好吧!”
两人在混乱中艰难穿行,最终躲进营地外围一片茂密的树丛里。这场惨烈的厮杀,从清晨一首持续到夜幕低垂。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奚家军大营被烧得七零八落,断壁残垣,浓烟滚滚。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战斗和伤者的哀鸣。夜色笼罩下,死寂中弥漫着更深的恐怖。
“知乐!”一个带着急切和疲惫的声音由远及近,深一声浅一声地呼唤着。
常知乐屏息凝神,仔细分辨——是公冶什!
“阿什!我在这里!”她拉着福生,从藏身的树丛里冲了出去。
只见公冶什带着一小队举着火把、同样疲惫不堪的人马迅速靠拢过来。
他身上的外衣沾染着血迹和烟尘,脸色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
他微微喘着气,看到常知乐安然无恙,紧绷的神情才骤然一松,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知乐,你无碍就好。”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
常知乐点了点头,目光急切地越过他,看向他身后混乱的战场,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奚池舟他……”后面的话她不敢问出口——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