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猎户脸上的凶悍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疑、恐惧和被戳中心事的慌乱。
他死死盯着那个白影,试图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为什么哭声这么像荷花?为什么一动不动?是鬼?可酒友明明说…
就在他心神剧震,疑神疑鬼之际,
“咻——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尖锐的破空声,擦着他左侧耳畔掠过。
紧接着,他身后不远处一棵枯树的树干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孙猎户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树干上,不知何时,竟幽幽地亮起了一小团蓝绿色的、跳跃不定的火焰。
那火焰只有指甲盖大小,在黑暗中却显得无比诡异,散发着阴冷的光,正贴附在树干上静静燃烧!
孙猎户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打了一辈子猎,自然认得这东西!
这是坟地里死人骨头里才会有的玩意儿,是真正的鬼火!
醉酒时听到的那点人扮鬼的认知,在这实实在在的、代表着死亡和不祥的磷火面前,瞬间被击得粉碎。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裹挟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再猛地转回头看向那白影的方向——
只见那飘忽的白影,竟在他扭头看鬼火的这短短一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无声无息地、彻底地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空荡荡的黑暗和呜咽的风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醉后的幻觉!
可耳畔那幽幽的、酷似荷花压抑哭声的呜咽,似乎还在隐隐回荡。
鼻尖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而身后树干上那点蓝绿色的鬼火,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啊——!!!”
孙猎户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酒意、凶悍和强装出来的胆气瞬间崩溃!
他猛地转身,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远离坟地的方向疯狂逃窜!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鬼地方!逃离那个酷似荷花哭声的鬼影!逃离那索命的鬼火!
他跌跌撞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小路尽头,只留下惨叫声。
歪脖子老槐树后。
常知乐迅速解下头上浸了鸡血的红布条,抹掉脸上刻意涂抹的草木灰,将那件染灰的破旧外衣脱下卷好。
她呼吸微微急促,手心有些汗湿,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看向磷火亮起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阴影里,十三的身影如同融入黑夜的岩石,悄无声息。
他手中还捏着几粒从坟地边缘找到的、含有磷的碎石。
刚才那精准的一弹指,正是他的杰作。他看着孙猎户狼狈逃窜的方向,眼睛弯了弯。
“走,回去。”十三言简意赅。此地不宜久留,万一有胆大的村民循声出来查看,撞见他们就麻烦了。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来时的荒僻小径,无声而迅速地返回荷花家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显然荷花一首在紧张地等待。听到熟悉的、极其轻微的叩门暗号,门立刻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快进来!”荷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急切。
常知乐推着十三闪身而入,荷花立刻将门闩死,背靠着门板,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依旧苍白如纸。
“他…他…”荷花想问又不敢问,眼睛死死盯着常知乐。
“跑了。”常知乐言简意赅,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带着点如释重负的冷峭。
“叫得比挨宰的猪还惨,连滚带爬,魂都吓飞了。”
荷花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几乎要下去,常知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荷花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这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她无声地哭了片刻,才哽咽着问:“没…没伤着你们吧?”
“没有,顺利得很。”常知乐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荷花姐,你就放心吧,时候己经不早了,快带着孩子们去睡吧。”常知乐推着她回屋。
转身又推着十三也进了屋,她面色有些红润,脸上却是带着笑。
“很开心?”十三移步到窗前问她。
“嗯!”常知乐倒了茶水给自己喝,只有一个茶杯,她喝完又倒了一杯递给十三。
十三犹豫了片刻,接过茶杯并没有往嘴里送,只是放在手边细细摩擦杯壁。
常知乐倒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她想了想,有些不放心道:“你说他会不会被我们吓死啊?要是吓死了荷花姐怎么办?”
“算了算了,死了才好,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有他在也是荷花姐的拖累。”也不顾十三有没有接话,她自言自语的说着。
“那要是死不了怎么办?是不是还得找个办法把他…”她猛然想起来,十三似乎是佛门中人。
那他们今晚的这些举动,还有她方才口出的这些狂言在十三听来……
岂不是与他的信仰相悖?
“怎么了?”十三听的也是嘴角带笑,看她忽然止住话头,有些不解的问她。
常知乐有些艰难的转过身,她支支吾吾在怀里摸索。
“下午小霞回来的时候,给我看了一样东西,我猜测可能是你的,就,就问小霞借了过来。”她从怀中掏出佛珠来。
那是一串菩提子,师尊送他的。伴随他十几年了,表面己经磨得很光滑,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知乐的手心。
他伸手捻住其中一颗,那佛珠立马就攀住了他的手掌,似乎天生就该是这样的。
“是我的东西…我。”他正犹豫着如何同她解释他的身份。
“是你的就行,还给你我心里也安稳了,只不过我同小霞说了这是借来的,还承诺了她以后会买很多糖食给她,你可要替我兑现!”
常知乐并没有追问他的身份,出门在外,身份不便对人多言的道理她懂,也许她们只有同行这一段路的缘分罢了,仅此就好。
她看的很开,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她对谁都是这样的,就像奚池舟,她心里微微一顿,即便心中会有不舍,可是她什么都留不住。